謝叙白困倦地垂着眼皮,懶聲開口:“既是劫匪,殺了就是。”
許相思聞言豁得看向他。
如今雪大成災,還不知這夥劫匪是什麼來曆,他竟也不問,如此輕易便要打殺了嗎?
她不贊同,皺着眉湊向車門口,微微撥開車簾,透過縫隙打量外面的情況。
隻見對面是一群衣着單薄,身形瘦削的大漢。
除了打頭了幾人拎着幾把大刀,剩下一群人拿什麼的都有,顯然原本應是近處的居民,可流年不利,硬是被今冬雪災逼上了梁山。
領頭的大漢開口,聲音粗噶沙啞:“老弟,災年難混,誰不是出來讨個生活?既然遇上了,你也别怪我們。誰家中不是婦孺嗷嗷待哺。東西留下,你們自可離去。”
“攔我的車,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青羽冷哼一聲,拔劍欲出手。
這群劫匪顯然也來了脾氣:“嘿,你這小兄弟,口氣還不小。你也不看看,你們才多少人,我們這又有多少人?我勸你,硬碰硬對你可沒有好處!”
“一夥雜毛,不成氣候。”青羽顯然不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行,給你活路你不走,那就别怪我們心狠手辣了!兄弟們,給我上!”對面的劫匪顯然被激怒了。
謝叙白這次出行,隻帶了三五個侍衛,卻個個都是有身手的練家子。
這群劫匪人雖多,可受難已久,此刻饑寒交迫,雖看着聲勢浩大,實則卻是沒什麼真把式。
青羽劍耍的利索,不過須臾間便見了血,輕易的了結了一人的姓名。
“虎子!”為首的劫匪目眦欲裂。
聞聲,許多劫匪們緩下了手。
這短短一陣交手,足夠叫他們明白,自己這次恐怕是惹上了硬骨頭。
縱使占上可人數的優勢,也實在不是對方的對手。
更别說家中還有婦孺等着,這樣下去什麼都拿不到不說,恐怕還要白白搭上性命。
可……若是今日什麼都劫不回,又跟叫家裡人等死有什麼區别呢?
衆劫匪一時為難,打頭的劫匪已憤恨道:“橫豎都是死,跟他們拼了!”
衆人咬咬牙,又握緊了手中的斧棒:“拼了!”
青羽自是不懼,正要再戰,隻聽身後響起一聲清脆的女聲:“慢着!”
許相思豁得掀開車簾,皺眉看着眼前的亂象:“既是為生活所迫,想要讨些吃穿,好好說便是了,何必喊打喊殺枉送性命。”
“青羽。我們随車的吃食衣被有許多富裕,勻些給他們就是。”許相思吩咐道。
“這……”青羽為難的看向車裡。
謝叙白懶懶地掀起眼皮,看向許相思的後背:“大雪未停,你能救他們這次,下次呢?”
許相思氣憤轉身:“就算能救一次也是好的,誰又能說的清這雪什麼時候能停?你本就是過來赈災,怎能罔顧災民性命?”
謝叙白聞言冷笑:“我罔顧災民性命?大雪封山,如今路上連個人影都瞧不見,你不如好好想一想,此刻你眼前的災民,平日裡究竟劫的是什麼人?搶的又是誰家的貨!”
許相思一怔,仍犟着嘴,态度卻偃旗息鼓下來:“世道艱難,總得要個活下去的辦法。”
謝叙白冷嗤一聲:“青羽,按她說的辦。”
青羽領命前去。
車簾又被放了下來,密閉的車廂中隻餘冷臉的兩人。
“許相思。”許相思聽到謝叙白開口。
“我來赈災,要做的是萬萬百姓的事,我不需要光有菩薩心腸的随屬。你如果不懂,我便讓你看看,沒有金剛手段的愚蠢善良,換來的究竟是什麼。”
許相思啞然。
車廂内再無聲響。
直到一盞茶的光景過去,青羽的聲音又在車外傳來:“爺,事情都辦妥了。那群劫匪領了東西讓路了。”
許相思長出一口氣,心中僥幸道:還好,這不是沒出什麼亂子嗎?
心中又不免氣悶,明明可以這樣輕易解決的!何故喊打喊殺,說那麼嚴重吓唬她?
還敢說他不是罔顧人命?!
謝叙白瞧了她一眼,神色不改,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對外吩咐道:“繼續趕路。”
馬車又慢悠悠地行進起來。
早間還和諧的氛圍,被這一段争吵趕的無影無蹤。
兩人各懷心思,默契的誰也不搭理誰。
冬天的夜總是來的很快,不過一會子的光景,外面的天便黑透了。
這樣的夜,風雪又大了些,迷的人看不清前路。
青羽無法,隻能向謝叙白回禀,找處背風的地方歇腳,待雪弱些再上路。
四下皆靜,謝叙白合着眼靠在棋桌上小憩,今夜照例是許相思睡在被衾裡。
她翻來覆去,氣的睡不着。
一面在心中思忖這樣的謝叙白似乎真的有幾分罔顧蒼生的奸佞之臣模樣,一面又暗惱自己何苦為了外人與他置氣。
兩世的疑慮在此刻交彙。
孟無厭雖然上輩子騙了她,可若是……在謝叙白一事上,他并沒有說謊呢?
若謝叙白真是奸佞之臣……
許相思睜開眼,躺在車廂裡,靜靜地打量着上首的謝叙白。
黑暗屏蔽了一些感官,于是放大了隐秘窺探的安全感。
許相思皺着眉,一眨不眨的盯着謝叙白。
忽然低聲開口道:“謝叙白。”
上首的人睜開清冷的眼,便見到地上的人一躍而起,冷臉掐住一顆丹藥,迅速向自己口中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