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風言沒有拒絕,隻是看了看小沛沾了泥塵的衣裳,和被樹枝壓的發紅的脖子,止住腳步,問:“有沒有抹擦傷的藥?”
高公公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走到小沛面前做出請的姿勢,“小姐,請您随奴才去更衣。”
那邊危月燕被楊渲不輕不重地瞥了一眼,閃身站到了東極天隊伍中,視線仍舊停留在袁風言的身上,略帶探究。
他邪氣地勾了唇,摟過身側女子,直接問:“浮鴦姐姐,阿桃當年是和誰私奔的,你可還記得?”
“你說阿桃啊……”被問的女子想了想,緩緩接了話。
世子,危月燕回頭,忽然記起那人自稱,張口無聲念了念,忽而森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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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聖上并不是好色的君王,宮中嫔妃位份多是依照家世,碰上逢年過節便偶爾晉升,總之,妃子不多,與先帝幾個盤子放不完侍寝牌的情況大相徑庭。
廢棄出的宮殿,無用也是無用,便備了衣裳被褥,以供宮宴時女眷休整。
身後宮女正在替主子盤頭發,小沛往梳妝台趴,就看見銅鏡裡的女子,着一件淡紫色長裙,腕間搭薄紗,頭上戴着鑲嵌紫羽的鬓邊钗,額心用金粉描了花钿,唇上口脂如花暈開,眼尾平添一絲豔色,笑颦之間好似勾人一親芳澤,唯有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因格外清澈而顯得格格不入。
一陣涼風推窗而入,拂過她的胸口,小沛伸手将及胸的衣裳拉高,可沒一會又滑了下去,重複幾次,小沛隻能轉頭叫住梳妝的宮人:“請問,這裡還有别的衣裳們?”
宮女一愣,盯着小沛的臉眼神目不轉睛,有些詫異道:“奴婢給小姐已經找了最好看的衣裳?小姐要再好看再合身的也沒有了。”
“是嗎……”小沛抿了抿唇,道:“我倒不是嫌棄衣服難看,隻是這衣裳實在是,領子有些……”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門外有人催促:“小莺!陳小姐梳妝好了嗎?太和殿馬上就要開宴了!”
小莺連聲答應,央求般地走到小沛面前,道:“小姐,真的沒有别的衣裳了,您便勉強……将就一下吧。”
小沛的胸口又是一陣涼嗖嗖,“真的……”
“小姐!”小莺竟然直接當着她的面跪下,祈求道:“宮内規矩森嚴,若是沒将小姐及時送到太和殿,算是奴婢失職,給總管知道要受責罰的!
小沛眨了眨眼,原本要說的話又咽入喉中,遂即笑道:“你先起來,我好了,你帶我走吧。”
但太和殿距離更衣的這處宮殿實在遠,最後赴宴還是不免遲到。
耳中依稀傳來幾聲鎖鍊晃動的聲音,小沛循着聲音的來向看去,就看到危月燕盯着自己笑,似是仍不死心。
她連忙移開視線,卻猝不及防與旁側顧自飲酒的醉鬼對上。
說是醉鬼,不過因為此人一杯一杯地灌自己酒,喝得尤其兇,因此顯得格格不入,可小沛與他對上視線那一刹,又覺得對方眼底清明。
可惜按照規矩,她的位置可比醉鬼差得多了,簡直是犄角旮旯的一個地方。
東梁王朝皇權貴胄衆多,尤其是這種宴席的時候,平日裡不曾見過幾次的人,都在此刻如雨後春筍般同時冒了出來。
而這位置又是按照爵位官職來排的,丞相雖能坐在前排,但輪到小沛和陳榆兒一衆女眷的時候,卻早已隔了不知道多少人了。
小沛隻能憑借絲竹和舞娘的腳步猜測前面發生的事。
一排身姿婀娜的舞女魚貫而入,片刻有泠泠管弦,輕攏慢撚,輾轉似鳳凰叫,氣氛休弓釋回舒緩。
“小姐,這是上好的桃花釀。”宮女的托盤上放着酒壺與小杯。
“我要一杯,我姐姐也要。”陳榆兒欣然道,“過了這村沒這店,我不幫你要了,你得後悔。”
陳榆兒接過酒杯,給小沛遞了過來。
琉璃制的酒杯,盛着的酒液似玉露瓊漿,添些光澤,小沛搖晃了幾下,正欲淺酌,鼻尖卻嗅到一股藥香,極不真切地,借着酒香的幌子掩飾住,當即想也不想,抄手奪過陳榆兒的酒杯,往盆栽一潑。
“你幹什麼呀!那可是禦用的桃花釀,一年一度,有價無市!!”剛到手的酒頃刻之間化作澆花水,陳榆兒瞪大了眼睛,伸長脖子,想向那宮女再要一杯,卻被小沛一把按住,“别喝。”
陳瑜兒慢慢縮回手,轉頭對上小沛變得凝重的視線,倏地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畫本中,五花八門的陰招,眼中的不滿一瞬間變成了崇拜。
小沛制住陳瑜兒,正要将好事做到底,去攔另外幾位小姐,耳旁卻突然響起幾道尖叫與驚呼,随即響起侍女慌亂的高喊:
“快來人啊!!我家小姐暈倒了——”
“啊!!我家小姐也暈倒了——”
場面一片慌亂,明顯無法正常開宴,殿門有侍衛湧入疏散勳貴,暫時落腳宮内它殿。
人群腳步匆匆,小沛拉着陳榆兒走出殿門,中途卻被沖撞過的婢女撞散,等到再回神時,唯有一片烏泱泱的人群,穿插着混亂的尖叫,根本沒有一點尋人的空隙。
“瑜兒——啊——”小沛四處張望尋人,卻被逆向奔跑的侍衛沖撞得朝一旁倒去,
身前突然有一雙手橫插進來,一開一合,将她撈進了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