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鶴根本沒來得及睜開眼，溫亦寒已經與沙發上的人打成一團。

兩人對彼此的積怨許久，因此都沒有藏着掖着，全部使出全力，恨不能一腳将對方死死踩在腳底。

一時間，茶幾上、地毯間，整座沙發，滿屋子裡，四處充斥着暴力的氣息，溫亦寒與溫林默打得難舍難分，拳拳到肉的恐怖聲音回蕩在瓷器銀盤發出的碎裂聲中。

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姜鶴上次見到兩個男人打成這樣，還是在動物世界裡的兩隻雄獅争奪領地和交.配權的時候。

如此混亂的畫面，讓他感覺格外滑稽又可笑，憤怒也是有一些的，不過還有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

在他的意識裡，溫亦寒從來沒有跟誰真正急紅眼，甚至連打架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所以姜鶴抱住自己愈發疼痛的右手，沖進兩頭獅子之間，一腳蹬在溫亦寒的小腿胫骨，迫使先發瘋的人快點恢複理智。

“溫亦寒，誰讓你随便進我家的！”

姜鶴打架從不落下風，無論對誰下手也沒有心懷仁慈的念頭，一腳踹得又快又狠，更不要說帶了私人情感在裡面。

溫亦寒正跟情敵打得難解難分，眼前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時，他是下意識收斂了拳腳速度的。

所以，姜鶴這一腳踹得溫亦寒險些摔倒，也是完全在意料之中。

然而情理之外的部分，又有誰能輕易說清楚呢？

溫亦寒的腿像是被某種鋒利的器皿強行鋸斷了似的，鑽心的疼痛迫使他朝後倒退了五六步，便直接聽見姜鶴滿載着嫌棄的聲音響起。

“溫亦寒，我叫你先住手！溫林默他原本就受傷了！你能不能有點理智！！？”

再這樣沒頭沒尾的打下去，難道不是會兩敗俱傷?

姜鶴的氣惱一但開閘，多少有點收不住的趨勢，“你先回去冷靜一下吧。”

溫亦寒的腦殼仿佛變成了木魚，不停得被捶打敲擊震動。

鶴鶴居然打我？！鶴鶴居然打我？！鶴鶴居然打我？！鶴鶴居然打我？！

一時間，空氣凝滞得令人窒息，連他的眼神也逐漸變得空茫，一點點地失去焦點，混黑且深邃。

溫林默似乎要趁勢朝溫亦寒的胸口猛踹一腳，被姜鶴伸手攬住，發狠阻止說，“你也安生一點，不然也滾出去！”

溫亦寒呆怔怔的站在原地，耳朵兩旁的雜音響徹雲霄，他隻能從徹頭徹尾的疼痛中，看到姜鶴護着溫林默。

鶴鶴護着溫林默？！鶴鶴護着溫林默？！鶴鶴護着溫林默？！

難以置信的念頭不停往他的腦殼子鑽，用刀用斧頭用一切血腥而殘忍的利器，不停鑽進溫亦寒的理智之中，最後攪得支離破碎，狼狽不堪。

姜鶴似乎又說了什麼，溫亦寒隻看着他的嘴唇開開合合，至于講了什麼，其實完全聽不太清楚，唯獨呈現在姜鶴五官間的怒氣，緊皺的眉宇，繃成一條線的嘴角。

統統令他傷心。

姜鶴這邊也确實生氣，不過在他看見竹馬的眼眶，極其明顯得泛起一圈紅來，呵斥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停止。

兩人都不在說話，隻有溫林默被姜鶴護着，不停地籲籲咳嗽。

溫亦寒與姜鶴默默對視片刻，蓦得恍然似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輕道，“懂了。”

姜鶴立刻問他，“你懂什麼了？”

溫亦寒道，“我錯了。”

姜鶴看他并不是在認錯的姿态，語氣中帶着一股喪家之犬的落敗感，連他自己也清晰地難受起來。

溫亦寒道，“之前我木讷，沒有讀懂你的心意，你恨我怨我，我都是自作自受的。”

“如今我們扯平了。”

姜鶴準備問他，究竟怎麼個扯平法，卻被搖搖欲墜的溫林默扯住，姜鶴隻得先照顧生病的人，沒有辦法伸出手去拉住一臉憔悴的溫亦寒。

溫亦寒平常風度翩翩的，現在面如枯槁，一臉心寒意冷，嘴角還有一絲新鮮的血痕。

他說，“那就這樣吧。”扭頭時沒有一絲留戀，全然是決絕的、寒冷的、毫無聲息的，踩着一地的淩亂，離開的迅速程度仿佛永遠不再踏入。

姜鶴的心被他這一鬧，頓得失了衡似地劇烈抽疼，不禁喊一聲，“亦寒？”

被暈過去的溫林默徹底截斷了剩餘的話。

溫林默原本受了傷，又跟溫亦寒拳腳相見，發燒的迹象更加嚴重。

姜鶴不得不将人安置在客房，再請來家庭醫生看診。

溫林默這一燒，四天三夜才退了下去，期間昏迷不醒，隻要醒來就斷斷續續說，“鶴鶴，不要離開我。”

“鶴鶴，我什麼都沒有了。”

姜鶴安撫他說，“你先安心養病，我們是朋友，不會不管你的。”

直到溫林默又重新陷入昏迷，姜鶴疲憊地端着水盆，從客房退了出來，二層走廊的頂頭窗戶，正對着溫亦寒家的。

姜鶴總感覺對面的窗簾抖動了幾下，不禁快步走過去認真看一眼是否是這樣。

走近之後才發現，兩家之間隔着十米的距離，大約是自己眼花缭亂了，才會産生可笑的錯覺。

——溫亦寒大概很生氣吧。

姜鶴垂着頭，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盆子裡涼透的水不斷搖曳，如同他的心情一般跌宕起伏。

姜鶴這才發現自己真是個神經病，盆子是要送進客房内的置物架上的，怎麼一不小心拿到一樓廚房裡了？

自嘲笑笑，門鈴響動。

姜鶴居然像是通了電似的丢下盆子就跑，幾乎是裹挾着自己從未有過的急切和盼望。

門外站得是王阿姨，王阿姨顯得有些局促，手裡提着個塑料袋，清楚看見裡面裝得是餐盒。

姜鶴明顯的失落表情維持了十幾秒，若不是王阿姨沒看出來什麼，先說的話，才打斷了他不斷下沉的心情。

王阿姨說，“小鶴，我在溫先生這邊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從明天開始要去新的主雇家工作。”

“臨走前給你燒了點地道的家鄉菜，平常你總愛吃外賣，外賣重油重鹽吃多了不好，所以裡面還放了兩瓶我腌制好的香菇牛肉醬，你這邊隻要能自己煮白水面，稍微再拌點這肉醬，就會很好吃。”

姜鶴有點木然地接過塑料袋，沉甸甸的，全部都是王阿姨的心意。

王阿姨哦了一聲，“來來來，瞧我這記性，你的右手還沒痊愈呢，快讓我給你擺進冰箱裡。”說罷，利索地開始幫忙擺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