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沒多久,長發就全打濕了。
純狐卿坐在馬上,發尾濕漉漉的,一绺一绺像剛洗不久,半幹不幹的搭在背上。
他昨晚一夜未眠,在馬背上一副随時要睡過去的樣子。
裴司膽戰心驚地望着前頭的狐狸有一頭栽倒的迹象,連忙出聲:“狐兄,我來騎馬吧?”
甯野探出頭去,恰好見到純狐卿搖搖晃晃即将栽倒的那刻。
她用腳點了一下車闆,躍下馬車,緊跑幾步飛身上馬,在他要倒地之前坐到了他身後,穩住身形後拉緊馬缰:“籲——”
甯野抱住他的腰,斥道:“你怎麼回事?昨晚偷雞摸狗做賊去了?要是沒睡好倒是說一聲,我來騎馬。”
“嗯。”他輕輕應一聲。
看不到他的臉,甯野隻看到他微紅的耳尖。
奇了怪了,這隻狐狸怎麼這麼反常?
她沒注意到,純狐卿已經反常有一段日子。
高頭大馬停下,馬車距離他們不遠也停住。
甯野習慣性扶他下馬,誰料純狐卿這次硬氣地很,根本不讓她扶,自己下馬後朝馬車走來。
純狐卿也不進車廂,就坐在裴司身邊的空位上閉眼休憩。
什麼毛病。
跟來大姨夫似的。
被他的冷淡弄得一頭霧水,甯野幹脆不管,驅馬前行先去查探情況。
“你怎麼回事?”程曜不高興地探出頭問。
“沒睡好。”純狐卿敷衍。
程曜調侃:“是沒睡好還是小鹿亂撞,撞得夜裡難眠。”
“……”
“你進去睡吧,我跟這位裴公子聊兩句。”
純狐卿不再回應,和她調換位置,躺進車廂。
程曜軍營裡呆久了,跟誰都能唠嗑上兩句,偏偏不太擅長應付像裴司這樣的人。
“你進程府那會,是為了摸清地形?”
開口就是如此犀利的問話,裴司苦笑點頭:“是,很抱歉,不過我叔叔确實容易掉向,也是我诓騙他入府暫住了幾日。”
“不用解釋。”程曜伸手拽下一根樹枝,“換作是我有這樣的人脈我也會用。我現在已經不是程将軍,你大可以不必如此。”
“我不想讓你誤會我叔叔。他是正直之人。”
“是嗎?我其實一直想問你叔叔一件事。你替我去探探口風?”
“……”裴司沉默一瞬,不知該不該應。
程曜瞥他:“是有關于我母親的事。”
“程府私事……不太好。”
“我還沒說是什麼事呢。”程曜一下湊近,“你有聽說過的對吧?”
桃色醜聞向來遠傳。
鬧得家喻戶曉,哪能不知道?
裴司不能告訴她,其實他從叔叔口中聽到過與傳聞不一樣的内幕。
那時程曜母親已經去世一年多,裴吉安回家探親,裴司恰巧在二樓書房聽到過裴吉安與他父親的談話。
其中之一,就是有關程家程趙氏紅杏出牆的事。
随着年代記憶久遠,細節記不清了,但大體他大差不差得還記得些。
他不回答,程曜也不逼他,畢竟二人現在不夠熟悉:“算啦,還是我自己去查吧,老逮着你叔叔問,整得我喜歡一個糟老頭似的。”
裴司軟下話頭:“……我若還能去程府,就替你問一問。”
“好兄弟。”程曜哥倆好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為了報答你,我請你去喝花酒。诶,不對,你婚配否?”
“未曾。”
“打算娶幾個?”
“……裴司還未想過。”
車廂裡的純狐卿聽到他們談話,胸口那股氣愈發憋悶。
狗男人,男女不拒,還能娶那麼多姑娘,姑娘膩了還能換小倌。
人類為什麼這麼花心?
為什麼不能從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若是……若是與甯野說……
純狐卿蓦地想起元宵節花燈夜那次。
她曾說的那句:“我這時候不是去教坊聽曲就是去小倌館。”
他什麼也不想說了。
像膨脹的魚鳔,突然被針紮破。風與水灌入胸腔,堵得他想哭。
馬車外馬蹄聲去而複返。
“西堯城門口聚集大量流民,似乎要打仗了,我們快點走。程曜,你可有通關文書?沒有的話随我一起,以镖師身份進去。”
甯野聲音響起,純狐卿立刻爬起來打開車門。
程曜已經下馬車朝她奔去。
兩人同騎一匹馬。
純狐卿氣得直撓木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