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刻着:摯友甯安鳳之墓。
立碑者:奉遠镖局。
她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和同樣駐足不動凝望墓碑的她們往山下走去。
林間小道。
驟雨初歇。
黑袍女子騎着她的黑馬出現,神情憔悴不堪,衣着未變,仙物也還在身上。除了狼狽些,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二當家!”五月幾人高喊。
“籲——”
她剛停下,衆人都圍了上來。
五月摸到她的衣服觸手濕潤冰涼,心疼地說:“昨夜到現在你都穿着濕衣服嗎?”
“對,在土地廟躲了一夜。”她下馬,把腰間的仙物解開,“裴司呢?”
“二當家!”裴司連忙在最外邊一層舉起手。
“東西還你,我遇到了個人可以隔絕氣息,但他和我說,隻能隔絕半個月。”
那個人就是純狐卿。
她懶得說他是狐妖,五月她們沒見過妖怪,絕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
半個月……
去到目的地,滿打滿算至少要兩個月起步。
裴司連忙問:“二當家可知那人現在在何處?裴家可花重金請他出手。”
“他有事,走了。”她簡短回應。
“二當家,先去換身衣服吧。”五月會心疼人,提醒道。
“好。”甯野頓了頓,望向神情隐含悲戚之色的蔣叔,“镖局沒什麼事吧?”
一張帶血的紙遞到她面前。
窗外不知何時再次下起雨。
濕衣服換下,屏風後的人動作頓了很久,這才把新衣服換上。
一朝失去後路和家園,甯野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
她好像早有準備,準備和她們告别這天。
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開始,明白這是一個充滿戰亂的年代後,就不斷精進武藝,連對手下武藝也十分嚴苛,她雖然不怎麼會教,但對每個人都是盡心盡力。镖局内的小姑娘皆在背後笑她是武癡,無人能懂她每日朝不保夕的隐憂。
而當這天真的到來,迷茫過後就是深深的悲哀。
她正難過。
門外傳來夥計小心翼翼的聲音:“二當家,有人找。”
甯野擦幹淨淚水,壓下嗓子裡的沙啞問:“誰?”
“不認識,說是您拿了他一個東西,他必須跟着你走。”
“……”什麼玩意。
甯野用帕子按了按眼睛,觀察下銅鏡裡的自己,這才打開門。
“二當家。”
“帶我去看看。”
“是。”
她跟着夥計下樓。
首先看見镖師們齊刷刷地望向她。
裴司與掌櫃站在前頭,也看向她。
一堆人圍着門口,見她來紛紛讓出一條路。
她卻站在樓梯最後三階上不動。
門口處,正站着一名身量颀長白衣公子,氣質清貴脫俗,神情冷淡,透着上位者的傲氣。
白底織金的衣物外披着一層青藍色鶴氅,白發微卷,用一根翡翠藍水簪子束起。簡單的裝束,卻似仙人下凡,在那站着都像一幅畫。
他皮膚白皙,面容深邃而精緻,輪廓流暢,竟無一處不好看。
周圍的镖師都在偷偷瞧他,到底是二十幾歲的姑娘,看見好看的男子還是會多看幾眼。
但,連蔣叔和夥計都看直眼是怎麼回事?
還有裴司,目光很是隐晦,要是不認真看,還真看不出來。
“喂,看夠了沒!”白衣男子不耐煩地說,“你站那麼遠幹什麼!我們倆昨天晚上不還抱一起嗎!”
“……”
聽到這句話,衆人怪異探究的目光頓時望過來。
甯野冷淡吐出兩個字:“你誰?”
“……你忘了我是誰?”他微微睜大眼,根本不敢相信她居然忘了,“我昨晚才幫你隔絕仙物氣息,你轉頭就忘?”
裴司聽到這,不顧世家禮儀,插話問:“二當家,他就是那人嗎?你不是說,他走了?”
“不好意思,裴公子,我和他先談談。”甯野朝白衣男子招手,“過來,跟我上樓。”
“上樓?我形單影隻,你卻想和我共處一室,你想對我做什麼?!”純狐卿警惕。
一雙黑溜溜的眼眸刹那間變成異色豎瞳,又恢複成原狀。
無人覺察。
甯野卻再次肯定,他是昨夜那隻被她踩斷尾巴的狐狸。
她無奈:“那去外面石桌處談?”
“昨夜剛下過雨,石凳涼得要命,我才不去。”他拒絕。
“……那你想去哪談!”甯野語氣不自覺有了火氣。
純狐卿這才慢悠悠地說:“就在這談,我要軟墊,五十年的女兒紅和溏心蛋。”
“你到底要不要談,不談滾出去,我們這沒有這些東西。”甯野沒了耐心。
“二當家,有話好說。”裴司連忙出聲打圓場,拿出一袋銀子問,“蔣叔,這附近有沒有賣這些的?我們請這位……呃,這位高人坐下詳細談談。”
“裴公子,五十年的女兒紅沒有,二十年的瓊花露行不行?”蔣叔很為難,“這離鎮上來回一個時辰。況且,五十年的女兒紅,連鎮上酒家也未必有。”
“高人,這……”裴司為難地望向他。
甯野在這時拔出長槍,也不說話,殺氣騰騰的。
純狐卿見好就收,不情不願地說:“那本少主就将就将就,溏心蛋,先來十個。”
“好嘞好嘞。”蔣叔連忙吩咐手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