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許家,宋家都是世交,魏侯爺與宋從昭自幼就相識。讓魏元瞻去宋府求學,易如反掌。
這日落着毛雨,竹葉上還有晨露緩緩欲墜,地面是半濕的,到處散着一股清幽的水汽味道。
知柔把手抵在下巴颏兒下,正望着窗外雨水出神。
“四姑娘,四姑娘。”一個聲音從門口低低飄進。
知柔轉臉去看,星回半幅身子探在門邊,朝她招了招手。她稍微一頓,繼而起身踱了過去。
“這個,四姑娘拿着。”掌心被塞進一枚袖爐,熱氣打镂空蓋裡鑽出來,有點麻指頭。
星回道:“太太叫人拿給您,說是天冷,家學裡還未點熏籠,怕您凍着。”
“二太太?”
“對呀。”星回扭頭在廊下望了望,似乎瞄見杜老先生的衣影,忙與她稱辭:“四姑娘,我下晌再來等您。”
知柔一臉困頓地捧着手爐,心想是二太太發現她在這裡時常幹自己的事,專程送個物件兒讓她醒一醒神?
二太太好可怕。她顫了下胳膊,吓得想将其丢掉,強自忍住了,挪步往回走。
不料視野中出現一道雪青色身影——打學堂另一扇門踱進來,他負着手,神情煩躁,其後還跟着兩名身量頗高的少年。
知柔眼光微晃,生了些波瀾,馬上從他臉龐移開了。
“花孔雀。”她哼唧一句,回到位子上,也懶得去想他為何出現在這兒。
蘭晔的目光在堂内溜達一圈,碰了碰長淮的肩膀,低聲道:“爺叫我倆來是做什麼的?你瞅瞅,他們都是獨身。”
長淮乜他一眼,說道:“你還想跑麼?爺吃苦,你享樂,什麼道理。”
蘭晔臉一紅,豎起眉毛:“你才想跑!”便抄起手來,像個門神似的守在魏元瞻身邊。
雨大了,斜刺着落進來,窗案上鋪起一層密匝的水珠。
魏元瞻是不情願到此,礙着身份禮儀,這才沒把臉色擺得太臭。
他走到最前面與宋祈羽等人相互見禮,看了看,擇了個靠後的座位徑自坐了。
他旁邊是宋培玉。
宋培玉後面,是宋知柔。
像不曾相識一般,他眸光凝在自己的文具上,眉宇淡漠,沒往知柔那掠去一眼。
知柔呢,她打進家塾第一天便明白,先生講的書是給大哥哥他們聽的,她一個字也不懂,便上藏書樓拿了兩本有趣的,一個人偷麼着看。
至于魏元瞻——下定決心不搭理的人,于她而言,形同虛設。
宋培玉仍惦記着被知柔踹的那腳,見先生未至,他把腰間香囊卸下來,在手裡掂了掂,随後轉背扔在知柔案上。
“喂,送你的。”
知柔自書頁間擡眼,睃了他一刹,想都沒想就把香囊扔回去:“我不要。”
他給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别啊。”宋培玉放回來,聲音熱切地說:“你打開看看。”
他神色還算尋常,是一貫的壞笑,那彎彎的眸子裡閃着波光,不知是興奮,還是别的什麼。
知柔這個年紀正是對一切都十分好奇。
她搭眼去瞧,那個香囊制得獨特,繡花鳥紋,置在桌上,繡樣仿佛活了似的,一下一下輕微撐動着。
“你害怕?”宋培玉激她。
知柔兩隻手分别拉扯,把香囊打開了。
沒有一點香氣,隻見粉狀的泥土堆散出來,其間有異物蠕動。
漸漸地,她瞧清真章。
“啊——”知柔驚叫一聲,慌亂着朝地面跌去。
宋培玉見狀,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餘光所及,不過兩條蜈蚣遊動在宋知柔的書案上,千後似有千足,稍微顯得吓人些。
知柔見過蜈蚣,亦見過被蜈蚣咬了的人,她心頭猛跳,後背略出一點汗意。
“你就這點膽子啊。”頭頂那煩人的聲音仍在起伏。
他們動靜鬧得大,幾乎所有人都朝這裡投來目光。
知柔羞憤至極,白璧般的臉頰染滿酡色。
猶氣不過,她努力鎮定下來,從地上爬起身,拿一隻筆,胡亂戳引着把蜈蚣往宋培玉肩頭甩。
魏元瞻的位子離他二人最近,起初聽見宋培玉和宋知柔搭話,他有些納悶,繼而感覺聒噪,最後皺眉忍了一會兒,才要拔座,袖口承來一個從天而降的物什兒。
垂目一看,竟然是條蜈蚣——他們嬉戲打鬧用的角兒。
魏元瞻哼着笑了兩聲,睥睨手邊黑影,忽一振袖,又給擲回知柔腳下。
知柔恨得牙癢,卻被他一左一右兩個母雞護雛般的随從注目着,不敢造次,隻好躲到老遠罵宋培玉,叫他把蜈蚣抓走。
好容易得來捉弄她的機會,宋培玉哪肯罷休?
可不知為何,他半歪着腦袋笑一陣,突然改了主意,三兩步走過去,将蜈蚣引入香囊,轉而落回座位上,一雙眼好奇地睐向魏元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