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視線,女人垂目,眼底醞釀着風暴,可她面容愈發平靜。
她走進了酒樓。
*
程時茶離開京城一事,長公主能幫着遮掩一時,但不能瞞住一世,倒底還是被謝玉階知道了。
他剛從演武場回房,衣襟有些淩亂,脖頸處的鞭傷若隐若現。
擦了擦額角的汗,聽完下屬的禀報後,謝玉階眸底冰涼,他冷嗤道:“也是她倒黴,竟去了本将的地盤。”
洗漱過後,謝玉階沒有猶豫,給遠在北疆的部下寫了封書信。
私衛帶着書信隐入黑夜,謝玉階雙手攥拳,強壓下心底莫名的情緒,面色寒涼異常。
他轉身用力合上窗戶,漆黑的夜中隻傳來他隐晦不明的輕嘲聲。
夜半,謝玉階煩躁起身,他點燃油燈,光線半明半暗中臉色異常難看。
起身到一旁的銅鏡前,謝玉階解開了衣裳。
鏡中男人眉頭緊蹙,神情冷峻,那壯碩皮肉上的青紫痕迹早已褪去,隻剩下背部交錯斑駁的鞭傷,那疤痕強勢蠻橫,像是某人特意刻下的所有物的标記。
謝玉階抖着手摸着後背的傷疤,凸起的手感讓他回過神,臉色越發難看。
視線往下,是略微凸起的腹部,謝玉階起初以為是回到京城後疏忽了鍛煉,可不管他這幾天如何鍛煉,那腹部毫無一絲變化,半夜還會疼痛不适。
他披上衣裳,突然出聲道:“來人!”
小厮彎腰走進來,“大人可有什麼吩咐?”
“去請大夫。”
小厮應了一聲,以為大人身子有什麼不适,趕忙去請大夫。
過了會兒,大夫顫顫巍巍走進來,他先放下藥箱,将脈枕放到桌面,然後向謝玉階請示。
謝玉階伸出手。
大夫沉默把着脈,原本舒緩的眉頭越皺越緊,臉上不斷流下冷汗。
“但說無妨。”
大夫像是被驚醒般吓了一跳,他抖着手道:“這……這……”
迎着謝玉階逼迫的視線,他立馬跪地抖着聲音道:“求将軍饒小人一命。”
“你先說說本将得了何種病症。”謝玉階倒了盞熱茶。
大夫抖着嗓音道:“脈象跳動流暢圓滑,如珠走盤,此乃、此乃喜脈啊!”
說到最後,大夫聲音中藏着深深的恐懼。
謝玉階動作停滞在半空,他先放下杯盞,語氣情緒不明問道:“你說本将怎麼了?”
大夫恨不得将額頭緊貼地面,他不敢開口多言。
謝玉階沒有再看地上的大夫一眼,他又讓小厮請了個大夫。
另一個大夫剛走進廂房,就看到死對頭僵硬跪在地上,要是以往他肯定會心底嘲諷一番,可這一次他隻是心頭一顫,頗感棘手。
果不其然,把完脈後他“撲通”一聲跪地,動作幹脆利落,青白着臉道:“啟禀将軍,這是……滑脈。”
謝玉階卻覺有幾分好笑,他問道:“你們是說身為男子的本将軍懷孕了?”
兩人俱是低頭不答。
謝玉階臉上的好笑寸寸收斂,他沉默許久,久到地上的大夫以為自己的項上人頭不保,卻聽到其晦澀道:“先開一副落胎藥。”
“至于你們日後……”
謝玉階視線落在兩人身上,“這段日子就請兩位暫居謝府。”
兩個大夫俱松了一口氣,在謝玉階部下的監視下紛紛起身商讨藥方子。
許久,一碗漆黑的藥汁便出現在謝玉階的桌案上。他沉眉看了那碗藥半晌,随後堅決果斷喝了下去。
在等待藥效的時段裡,府中悄然無聲,唯獨檐下傳來冰雪消融之聲,謝玉階突然覺得房中冷寂得可怕。
藥效發作很快,他的腹部開始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謝玉階伸手按住下腹,面目平靜,隻那一雙黑沉的眼裡洩出幾分異樣。
腹中疼痛加劇,他高挺的鼻尖冒出汗珠,那一向挺拔的腰身也彎折了一瞬。
咬牙爬至床榻,隻這一動作便耗了他大半心力,謝玉階咬住後槽牙,牙根發癢。
這時,有股股熱流從腹中湧出,他渾身癱軟在床,發狠地咬住被角,那冷硬的下颔線軟化,眼眶通紅,雙目中血絲密布。
謝玉階健壯胸膛猛烈起伏着,被角與唇齒間偶然擠出幾聲悶哼,依稀可以模糊聽見“程時茶”這幾個字樣。
某一瞬間,他感到有什麼東西離他而去。
心中忽然升起恐慌,謝玉階低聲罵了一句,渾身汗濕掙紮爬下床,用盡力氣喊道:“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