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蓁越過他看向院内,裡面空曠無比,一個老仆正坐在階下曬太陽,而樹底下,一個老叟頭發半白,靠在那裡,懷裡抱着破爛衣裳,一隻手裡還握着一張沾滿了塵土的餅,正念念有詞。
那老仆瞧見兩人穿着不俗,連忙起身,一臉讨好,“兩位貴人,可是來送吃的?”
姬恒見他一臉谄媚,心中不喜,往後退了一步,榮蓁擡手,飛鸾将一個包袱丢到他懷裡,那老仆笑着請兩人進去,歡喜地進了屋子,估計在翻看包袱裡榮蓁帶來了什麼好東西。
榮蓁解釋道:“沈如貞并無什麼故交,她一死,也無人會在意她父親的死活,平素許文華倒是會讓人送些吃食過來。”
害死了他的女兒,又來對他施舍,姬恒心道:這人可正是将僞善做到了極緻。
榮蓁走到樹邊,也不在意地上塵土,低下‖身去,看着沈父,他口中念着的話語聽不真切,即便是有人看着他,他也并未對視。
榮蓁低聲道:“沈大人快要下葬了,這案子也快要結束,等一切了結,我可以讓人送你離開這裡。”
那人聽了這話,毫無反應,榮蓁看着他,見他眼神中連一絲變化都沒有。她倒也沒奢望這人會給什麼反應,該說的話已經傳到,她站起身,轉頭朝姬恒走去,“我們回去吧。”
姬恒同榮蓁并肩離開這裡,等人都走了以後,方才那無波無瀾的人,手中的餅抖了抖,掉落在地上,他失神地望着地上,而後瘋了一般将那餅撿起,一口一口咬下,塞得嘴裡滿滿當當,半白的頭發散亂,遮住了他的雙眼,可簌簌滴落的水珠藏不住。
回府之後,榮蓁寫了密信,送往都城,這封密信加急,三日便可收到。再成事便是六日之後,一連兩日過去,榮蓁并未去見秦嶺,她想,恐怕現在最急的是蒼山别院的人。
榮蓁所猜不錯,許文華自那人被榮蓁點明,便滿城尋秦嶺的下落,可兩日過去,并無任何線索。今日又聽人來報,說榮蓁去看望了沈如貞的父親,種種行為,讓許文華摸不清榮蓁究竟想做什麼。
盧昉讓安插在府衙的眼線去報榮蓁每日的舉動,又來報:“榮大人今日并未外出,在府中待客,邀了孔大人。”
許文華道:“她竟這般閑适。”
榮蓁這頓宴請,孔書甯拘束極了,隻盤算着時間,無他,隻因姬恒也在。
孔書甯見她二人伉俪情深,姬恒話裡話外都在謝她這些時日的奔波,即便這樣,孔書甯依舊笑僵了臉,好不容易等到散場,她行禮告退之後,飛也一般離開了。
姬恒側眸看着榮蓁,“你的朋友們,好像都很怕我。”
不止是今日這孔書甯,上次在帝卿府裡,那鄭玉甚至不敢留下來。他想着便問出了口。
榮蓁道:“殿下多慮了,等回了京,我特意請了鄭玉過來,介紹給殿下認識。”
姬恒眉眼含笑,“好啊。”
榮蓁忐忑地等着女帝的回複,夜裡總不能安眠,姬恒見她輾轉反側,“你在擔心什麼?”
榮蓁沒有說,可姬恒卻看得清楚, “放心,即便皇姐沒有允諾,我也有辦法。”
榮蓁疑道:“殿下這是何意?”
姬恒靠近了,與榮蓁耳語幾句,見她眉心漸漸舒展了,而後将他抱住,在他唇上輕吻一記,說出的話倒是真心實意,“殿下真是我的好夫郎。”
榮蓁平時不假辭色,可這哄人的本事卻也是拿得出手的,姬恒來了益州後,難得見她展顔,心裡也舒了一口氣,打趣她道:“你打算如何謝我?”
榮蓁摸着他的臉,“殿下想讓我如何謝?”
姬恒輕哼一聲,“話倒是說得好聽,那便先欠着吧,等回京之後,我再好好想想。”
榮蓁道:“等益州的事了結,我便向陛下求幾日假,在府裡好好陪着殿下。”
說起來,她們大婚之後,相處的時日加起來還不足一月,讓他獨守空房許久,倒也沒見姬恒真的埋怨過。這天下男子,不論她娶了哪個,怕也不會有比姬恒更好的。
姬恒輕輕嗯了一聲,昏暗的夜裡,倒難得有這樣靜谧的時刻,他偎緊了她,慢慢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