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繼續欺騙任珊珊,幻憶師決定換個方式問話:“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要回答我的問題,用答案換答案,這很公平吧?”
“一點都不公平,我讓你知道這麼多,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這倒沒什麼不能回答的,幻憶師不願讓談話陷入僵局。
雖然不能告訴任珊珊事情的全貌,但關于她本人的部分可以透露一點:“是你告訴我的,就在寝室門口。”
“我告訴你什麼了?”
“我不小心踩到你,把你撞倒了。當時我雙手握住你的左手,想把你從地上拉起來。你下意識地伸出右手想一起使力,卻立刻把手縮回去,好像在忌諱什麼。”
“就因為這個?你以為你是推理小說主角?”任珊珊不願相信。
“不全是,我先得到了僞人是假的,你在裝神弄鬼的結論。拿結果反推出你有相關的超能力,再根據細節尋找你的超能力發動條件。
“你穿着一件少見的半掌袖運動衫,是為了保護手掌,可以推理出發動條件和手有關。”
“即使袖子把手掌裹得很嚴實,你也忌諱雙手同時碰到我的兩隻手,可以推理出兩隻手同時觸碰能力才會生效。”
任珊珊這回信了,她又有新的疑惑:“你怎麼突然發現僞人是假的?你之前怕僞人怕得想死。”
“先回答我的問題,劍俠是現在的王悅吧,他為什麼能以王悅的身份出現,你的合作者除了劍俠還有誰?”
劍俠聽上去和修女沒有任何聯系,但5年時間過去了,超能力罪犯改個代号再正常不過。
“這是兩個問題。”任珊珊不痛快地說,“讓我回答哪個?”
“先回答第一個,劍俠為什麼能以王悅的身份出現?”
“劍俠就是王悅,王悅就是劍俠。”
“那你為什麼叫她劍俠,不叫她王悅?”
“你又問了一個問題,我拒絕回答。”任珊珊冷漠地說。
幻憶師報以冷笑:“我問這個問題還不是因為你的回答毫無用處。你以為這是廢話文學啊?”
“我也能這麼回答你,我怎麼發現僞人是假的?推理過程長話短說但是說來話長,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任珊珊坐在水裡漠然看着幻憶師,兩人十指相交,以很親密的姿勢連接在一起,卻互相懷疑、敵視乃至憎恨着。
“你不會不知道吧?”幻憶師突然問,這不是想激怒任珊珊,因為她在自問自答。
“你就是不知道,你連我怎麼知道僞人是假的都不清楚,怎麼可能知道劍俠的身份?”
任珊珊還是不說話,幻憶師自顧自地推理。
“劍俠從頭到尾都沒把你當成平等的合作者。”
“他讓你裝成僞人吓唬劉天怡,讓你拿枯敗王朝給話劇社,卻不告訴你他的目的,他是不是還向你保證殺死劉天怡?”
廁所裡響起輕微的水聲,似乎是任珊珊的腿動了動。
“他甚至不告訴你枯敗王朝的危險性,隻告訴你拿到一份劇本,閱讀完畢後送去話劇社。”
“恐怕他也不能确定保險箱裡的短期記憶删除劑是有效的,所以才需要你去冒險。”
“你知道為什麼要讀完劇本嗎?明明把劇本直接送去能省下注射藥劑的環節,劍俠自己可以完成,根本不需要你來代勞。”
任珊珊的手指握緊幻憶師的手背。
“我來告訴你真相,你讀完劇本,知道衆王之王,就會成為衆王之王在人世間的錨,枯敗王朝被你閱讀才能被你傳播。”
“這是劍俠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你的真相,但你還算敏銳。你察覺到自己被置于危險之中,不再信任劍俠,才在架子下藏了那段道白,把它當成一條退路。你是怎麼知道那段道白有用的?”
“是劍俠給你的任務之一吧,他如果想達成目的,必須免受污染。”
“那段道白對看過聽過見過枯敗王朝的人沒用,但對沒看過的人有用,宛如一個預防針。劍俠讓你把這段單獨拿出來給他看,以此獲得免疫的能力。”
“你說什麼?”任珊珊睜大眼睛,“道白隻對沒看過枯敗王朝的人有效?”
“對,看來劍俠在這一點上又騙了你。”
任珊珊不服氣:“我怎麼知道是不是你在騙我?”
“當你問出這句話時,你已經知道我沒騙你,騙你的是劍俠。”
“你不會以為劍俠說什麼我信什麼吧?”任珊珊陰陽怪氣地問,“你和婉婷的事全是我通過手賬本和王悅的描述推理出來的。”
“所以王悅不是劍俠,王悅就是王悅,是劉天怡和趙婉婷的初中同學。劍俠怎麼用王悅的身份?他有相關的超能力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任珊珊反問。
“你不是不告訴我,你是不知道。”幻憶師歎氣。
“你以為自己是破案的偵探,是俯視一切的局外者。實際上你隻是劍俠手裡的一把劍,一把用來傳播枯敗王朝的殺人劍。”
“劍俠是不是答應你殺死我?但你看,我現在活得好好的。”幻憶師憐憫地看着任珊珊,“說句實話,你有點好騙,先被劍俠騙,再被我詐。”
“不是,你猜錯了。”任珊珊古怪地笑了,“劍俠想幫我殺死你,我拒絕了,我要親自來殺你。”
“你怎麼......唉,算了。”
“劍俠哪是要幫你殺我,他是看出我要自殺,不想你節外生枝。”
任珊珊固執地說:“不,殺死你對我很重要。”
幻憶師不想再和任珊珊多說一句話,她松開兩人緊扣的手指,順勢往地上一躺,激起一片水花。
冰冷的水沒過她的耳朵,打濕她的臉頰,她閉上眼睛。
“我要進行死因彙報,死因是他殺。”
“劉天怡自殺過程中被任珊珊殺死。”
“彙報完畢。”
拍打在臉上的冷水、酸痛饑餓的身體全部離幻憶師遠去,她出現在誕江師範大學的操場上,看見劉天怡和任珊珊并肩站在一起看街舞社招新。
她們穿着軍訓的綠色作訓服,明顯剛入學沒多久,兩個人的關系似乎沒之後那麼差,正湊在一起小聲談笑。
人們把一個男大學生圍在中間看他跳高難度街舞,男學生雙手撐地,表演一個托馬斯大回旋。
他換手時沒用對力氣,狠狠地摔在地上,手腕發出咯嘣一聲脆響。
任珊珊短促的尖叫和劉天怡細細的輕笑同時響起。
劉天怡用驚喜又懷念的目光看着任珊珊,像是一隻瞄準獵物的隼,任珊珊不知所措地回望着隼,像是一隻受驚的獵物。
一小張馬卡龍色紙片被秋天清冽的風吹進幻憶師手裡,她認出這是劉天怡給任珊珊用來包書皮的封面紙。
下一秒,由藍粉綠黃組成的馬卡龍色在她眼前延展開來。
她看到無數絢爛的圖案瞬息萬變,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排列組合,如同宇宙中迷蒙的星雲。那些圖案旋轉着飛舞着堆徹在一起,像是在邀請她融入由幾何組成的漩渦。
幻憶師頭也不回地踏入了這個萬花筒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