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李珺珵聲音嘶啞，那俊朗的眉頭深深擰在一處，似是萬分痛苦。
天素手中的針停下，看着這樣的李珺珵，心如刀絞。
天朗曾與她說過，李珺珵得知他身死後昏迷了許久。
後來反複失憶，也不知此中毒又會經曆什麼？暗中出手之人到底是誰？
天素想到一個人，趙雨晴。
趙雨晴姐妹三人，而今都盤踞在各種勢力之中，她野心不在小。藤原這種人專斷擅權，他眼下的目标自然是盡一切之力抓她了。甚至連雪峰都想拿下她。趙雨晴是不會允許這樣不受控制的因素存在。
“天素……”昏迷中李珺珵哭喊着。
你為何要丢下我？
“珵哥哥……”天素慌亂，李珺珵的情形和之前不同，為何會如此？
忽地，天素一口血嘔出來，暗标上有毒，好厲害的毒……
她額頭青筋暴起，七竅出血……
她眼前浮現出埋在棺材裡頭的情形，那時候她似醒非醒，但她知道自己被埋在土裡……
明明她之前忘記這種感覺，為何此時這記憶如此清晰。
“天兒……”
天素痛苦極了，她情緒變得狂躁，抓住夢魇中的李珺珵，眼中滿是恨意，似乎想殺掉這個人。
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墳墓裡躺着醒來時看着漆黑一片，冷冰冰的，我多恐懼？我拼命的喊“李珺珵”“李珺珵”，可我怎麼也推不開擋在面前的黑暗和冰冷。那種恐懼像是冰刀紮進血肉裡，絞得靈魂一起破碎……
我真的死過一回，你知不知道？
你願為我死，又為何要丢下我？為何……
天素心頭歇斯底裡，淚水縱橫。淚珠落在李珺珵手上，混沌狂躁中的李珺珵猛然掙開眼，看見天素面上滑下的眼淚，猛然将她抱住。
天素迷迷糊糊，李珺珵迅速點了她的穴道。
天素意識稍微清醒，她知李珺珵此時雖有些混沌，但意識其實是清醒的。他中過數次這種毒，身體對這毒也有些适應，故而能這麼快醒過來。
天素有些無所适從。她想掙開李珺珵，卻貪戀着他的溫暖。
這毒太厲害了，李珺珵咳嗽起來，大口嘔血，轟然倒下。
外間送走藤原的石老頭聽見動靜連忙跑過來啊呀大驚，道：“怎麼會這樣啊？”
石老頭給李珺珵把脈，搖頭道：“毒排了不少怎麼心脈倒像受損了？”
中毒了，氣血攻心。好厲害的毒藥。這毒就是利用人心的弱點來蠱惑彼此。她方才看到的是自己被埋在棺材裡的那一幕，珺珵看到的又是哪一幕？
天素由方才的狂躁漸漸清醒。兩個人終究太過于在乎彼此，事事為對方留了一步，才會落入他人算計。
石老頭還在給李珺珵号脈，他道：“你排毒我來配藥，保管能治好。”
石老頭說得正興奮，回頭忽然看到面具下的天素淚滴滑到下巴一滴一滴的如雨。他吓得一驚，一手拿着胡子一手道：“哎呀，你怎麼了？”
天素擦了淚水，并不回答。
石老頭愧疚道：“我這陣子其實也做了不少虧心事，我是愧對你們的。”
天素已無心想其他。
石老頭無奈，他們主子到處找人想拿下她，他怎會不知道。
雪瑤和雪峰談的條件，他也是知道的。
可那些事不能由他來說。
他咕哝道：“眼下情形，你應該看出局勢的危急了吧。”
他希望她們趕緊離開此地。
天素搖頭，在給李珺珵行針。
石老頭最後顧左右而言他道：“他沒事的，不過你的醫術比起老夫來，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石老頭舉起手比劃了兩寸的長度在天素面前晃了晃，天素不理，石老頭又悻悻地縮短，直到食指和拇指快要碰在一處，他才沒意思的笑了笑，嗔道：“年輕人幹嘛總是那樣？容易老的。老夫一百多歲了你看還如此容光煥發，就是因為看得開。”
“您扶着他去藥浴，我去熬藥。”天素擦淚恢複冷靜。
石老頭已經習慣天素這般，連連點頭，道：“好，好，我這就去。”
李珺珵因心傷過度昏迷着。石老頭去整理熱水和藥材。
水田悄悄溜進來，給李珺珵把了脈，給他喂了粒藥，在李珺珵耳邊道：“醒來之後來城南驿站找我。”
水田說畢，便倏然飛離。
“天兒……”李珺珵掙紮着。
天素在火房熬藥，聽見李珺珵的哭喊，卻邁不動步子。石老頭将李珺珵衣衫拔掉扶進了藥桶。
李珺珵眉頭深鎖着，大概是藥力發揮作用，他徹底暈過去。
石老頭嘴中嗫喏道：“都是一群不省心的。”
他正欲伸手撕開，天朗和雪瑤過來了。
雪瑤人未到聲先到，道：“前輩，到底怎麼回事？”
雪瑤是從雪峰處得知天素的事。
雪瑤正要繞過屏風，一把被石老頭拉住。
“怎麼了？”雪瑤不明所以。
“人家在泡澡。”
雪瑤忙捂着眼退出去。
石老頭在内語重心長道：“天兒是你心愛的女子吧？看你這樣子，是思緒紊亂了，淡定，克制，她就在這裡，不要激動，否則毒氣攻心，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李珺珵昏迷中聽着，手用力抓着藥桶，因為過度用力，骨節捏得發白。
石老頭一本正經的說着，見四下無人，打量着李珺珵，皺着眉啧了半天，也沒啧出個所以然來。
他最後道：“真是登對啊，雪峰湊什麼熱鬧。”
石老頭整理藥才過來，卻見天素過來，忙要遮掩。天素卻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石老頭詫異道：“中原不是慣來講究非禮勿視麼？你這？”
天素給李珺珵喂藥，道：“我再給他行一次針，這毒委實厲害。”
石老頭尴尬萬狀，道：“我我……我去休息。”
“他們都不尴尬，我尴尬個什麼？”
天色微亮，庭院鳥聲清脆，遠山都是綠色的蔥茏，風煙具淨，和中原的秋完全不相似。初秋的景物尚如夏季。
天素擡眼望着雲間白雲浮過，心頭怔然。
李珺珵眉頭深皺，口中還呢喃着“天兒”。
天素細細給李珺珵擦去手臂上的藥渣，給他行針。
李珺珵腦海中始終浮現一個畫面，天素被萬箭穿心，被封進棺材，被埋入地下。
他失憶之後，早将這些忘記，可是此時，腦海中隻有這個情形，隻有天素的死萦繞在他眼前。
李珺珵閉着眼，淚水默然滑落。天素死了，任何像她的人都不是她……
天素見李珺珵臉上的淚痕，綿延不止，她正欲伸手給他拭去淚痕，在要觸到他臉頰的時候，卻凝住了。猶豫了許久，她才觸上他的臉頰，揉開他的眉心。
這本是該天下最清逸出塵的人，他就站在那裡無需說話，隻微微一笑，便是人間春色滿。
人間出色者衆，凡他所在之處，旁人便黯然失色。
天素愣愣盯着李珺珵，李珺珵睫毛上沾着淚，又蒙上了霧氣，他微微睜開的眼，帶着幾絲朦胧。
“你到底是誰？”李珺珵忽道。
天素才意識到李珺珵醒過來，慌忙轉身逃走。
這是第二次，李珺珵看見她的眼睛，和天素的一模一樣。他緩緩閉上眼睛，告訴自己，不是天素，天素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李珺珵想到這裡，心頭太痛，可他告訴自己，不能倒下。
這時，外頭石老頭在喊：“徒弟，徒弟好了沒，我進來了？”
見裡頭無應答，踮起腳過來看了看，無人，他便繞過來，看着李珺珵臉上的淚，他道：“這是怎麼了？你如此天資穎悟，怎的在這事上就如此這般看不開？”
李珺珵無話，隻是沉默着。天素死了，天素死了……
他心口起伏劇烈，天素是什麼時候死的，她又埋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