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珵皺眉,勸止道:“你的傷還沒好,等好了再去吧。”
文暄也是這個意思,望了承瑾一眼。
喬卓然亦勸道:“九殿下,您先養傷,東瀛方面也需要接應人手,隻要能支撐到任何一方兵馬到來,将東瀛百萬水師困在海上,不止于蔓延至中原本土,這樣損失便會減少。”
準備飯食的虞信過來:“喬大人,婉妍在海上?我跟您一起去海上吧……”
喬卓然自然也知道虞信是什麼心思,隻不過幾位殿下都重傷,确實需要人照顧。他道:“婉妍跟貪狼學了武功,拜貪狼為師了,如今自保并無問題,你不用擔心她。”
虞信有些不好意思。自打上回天素離開,婉研跟着一起離去,大概也是對他十分失望吧。
他太蠢,竟然這麼久都未看出婉研是女兒身,當初還對她那般。後來婉研受重創一直昏迷,他也沒有機會向她解釋。其實,他也在糾結,到底向她解釋什麼呢?
告訴她,他之前不知道她是女兒身,才那般惡語相向?
饒是如此,後來他遇到喬卓然,心頭卻并不似當初那邊憎惡,也确實知道,他們和他祖父不是同一類人。
可他,偏偏對婉研這個弱女子說了最難聽的話,并要與她恩斷義絕……
實在荒唐可笑。
虞信而今也不指望婉研原諒自己,隻是,他還是想當面向她道歉。
虞信的窘迫衆人都看在眼裡。這事,隻要喬卓然不拒絕,他們也說不上話。
喬卓然并未阻止,婉研是心性十分堅強的女孩子,她的事,她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柳文暄想起天素,問卓然:“聽承瑾說,天素救治我的時候,婉妍在旁邊,她可知天素而今是什麼情形?”
喬卓然目光沉了沉,神色黯然。對于文天素,他心頭除了愧疚,便是自慚形穢。婉妍與他說天素情況時,泣不成聲。她也是因受天素的鼓舞,一點也不畏懼海上風浪,和小雨兩人半夜搖着小船出海,倭寇追來時,船翻了,兩人躲在海水裡躲避東瀛兵馬……
他沉沉一歎,道:“婉妍說,天素給你行完針之後,吐了好多血。兩個時辰,刮骨,去腐肉,拔毒,上藥,她一刻也沒停過。其實天素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但你情形已然到最危急的關頭,再慢一刻,怕是性命不保。天素不敢耽擱絲毫,一直撐到給你配完藥,寫下藥方。她因身體異于常人,體表也滲出好多血來,整個衣衫被血浸染,走的時候,人已全然昏迷,被貪狼帶走的。”
他萬分慚愧,自己反而不如自己的妹妹聰慧,當初牽扯于祖父和秦王之間,兩廂困頓,婉妍知道祖父所行之事之後,便斷然決裂,離家出走。且即便知道天素的真實身份,也能從混沌局勢之中辨别是非善惡。
他不如婉妍,更不及天素之萬一。
他繼續道:“聽婉妍說,天朗告訴她們,天素在救你之前,已因救秦王殿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秦王殿下身體虛弱,體内被壓制的舊毒再度爆發,若不及時救治,除了失憶,整個人也會癡傻。她出去找草藥時還遇見了破軍。她的身體本也隻是才恢複,這般一操勞,身體折損得更為嚴重。”
卓然又道:“其實天素體表滲血,并不是第一回,先前他們從虞信處離開時,到處躲避,那時候天素便也出現這般情況,不過當時他們在山體裂縫之中休眠了十多日,醒來之後,天速身體恢複了許多。”
李珺珵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他在想,他的血,會不會能救天素?天朗不告訴他們天素所在,是不是也知道他身體此時虛弱,不能再用血救天素?
此時是正午,山洞中十分靜谧,誰都想力挽狂瀾,可誰都無能為力。
李珺珵擡頭,望着洞外,眼眶周圍帶着濕意。哪怕理清了許多線索,他和天素之間的那一環,卻沒人能夠替他補上。
天素到底為他付出了多少,無人知曉,隻知道,她冒着命,救了這人,又救那人……
旁邊的虞信聽了,忍不住落淚。當時天素要離開,他沒能執意留下天素,沒能說服虞伯,他便清楚看到自己的懦弱。
從前,是父親和虞伯為他遮擋風雨,後來他第一次出門,便遭遇土匪,得陳兄弟援手才保住性命,而今國難當頭,他不能再這般站在衆人身後,他也應該堅強,像個男子漢一樣。
喬卓然要走時,虞信堅持要做點什麼,還是跟着喬卓然去了海上。他看了眼昏迷了虞伯,望幾位殿下照拂,便提劍離去。
山洞裡隻留下李珺珵、柳文暄、承瑾和昏迷的虞伯四個人。
三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李珺珵默默給承瑾清理傷口,又默默給柳文暄熬藥。
柳文暄堅持給李珺珵把脈,确認他的情況已然穩定,才放心。
李珺珵這才将昨日所遇之事與二人說了,也坦白了自己失憶的事。
承瑾倒是習慣李珺珵失憶,隻要腦袋沒壞,其他都好說。他的關注點倒在昨日那女子身上,倒是柳文暄猜出,是柳思穎。
他離開長安之前,便聽聞柳思穎已悄然離了長安。先前藤原殺戮中原人那般兇險,柳思穎也不曾露面,怕是早和李承琪等人暗中勾結。
至于柳思穎自作自受的事,他也并不同情,他知道,柳思穎不止這一回如此。
柳文暄和柳思穎兄妹情分已盡,他隻道:“松本信之介此人睚眦必報,此番他受辱,定然會盡一切手段報複,你要小心。”
李珺珵嗯了一聲,他其實當初點了松本的穴道,是想殺了他的。隻因失憶之後,做事總是覺得沒頭沒尾,也不知道行事的意義,便放了他一馬。他隻道:“當務之急是找到天素。”
柳文暄道:“而今,找到天素我們也未必能幫助她,天朗既然将她藏起來,大概也是天素的意思。”
李珺珵不經意捂了捂手腕,柳文暄早也看到他手腕上的傷口,道:“你也不要再铤而走險了,隻有自己保全了,才能保全天素。”
李珺珵道:“我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我帶灰狼出去看看。”
“不如再休息兩日吧。”柳文暄知道他想去找天朗,他也才恢複,情況不穩定,反而危險,他道:“而今,你連前陣子的記憶也無,你這般出去找,更不知到何處去找,若是天素無事,天朗一定回回這裡來看你我的。”
李珺珵無奈一歎,眼下也隻有這個法子。反反複複失憶,帶給衆人的,隻有無盡的擔憂。
他最後道:“幸好我每次醒來的時候,身邊都是你們。”
若是他完全失憶時,身邊是柳思穎這樣的人物,該多可怕。或許,他所接觸到的事,便于現實永遠相反,且他一旦接受所有的謊言,便再也看不到真相……
所以,在他情況沒有穩定下來之前,貿然行動,确實十分危險。
李珺珵問柳文暄:“你似乎一眼就看出我失憶了,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柳文暄淡淡一笑:“你上回清醒之後,假裝昏迷,我便瞧出來了。”
“還有這事,别不是你冤枉我。”李珺珵挑眉。
承瑾道:“怪不得,我說哥那是脈象,全然是個正常人,怎麼就是醒不來呢?”
柳文暄道:“因為太過了解,了解你所想,便大緻能猜出你會怎麼做。即便知道你先前已經全然失憶過一次,但是此番,我多少還是有些意外的。”
他盯着李珺珵的手腕,道:“大概是你為救天素失了太多血,身體太過虛弱,才導緻體内原本被壓制的毒所反噬。”
李珺珵也沒有否認,隻道:“我的血,或許真有救命之效。”
“所以你也割血來救治我。”柳文暄淡然道,是肯定的語氣,他又道:“天素既然寫了方子,眼下所有的藥材也夠,你就不必如此铤而走險。”
李珺珵心頭很沉重,他道:“我是想着,天素也希望看到你快點好起來。”
“但你永遠記住,你和天朗,是維系她生命的人,如果你出了任何閃失,她隻怕比你還嚴重。”柳文暄眼眶微紅,他道:“你知道你的血為何又滋補的功效麼?是因為,當初你和天素都中了同樣的毒,但是天素每次都将所有藥用來救治你,最後陰差陽錯,自己成了毒人,而你,成了藥人。如果我沒猜錯,你們兩人的體質完全相反。她的血是毒藥,而你的血是解藥,你們兩個都是百毒不侵的身體。除非遇到極其劇烈的毒,等閑的毒藥,對你們來說,并無影響。”
李珺珵點頭。
柳文暄道:“不過,天素的身體,被摧毀得太嚴重,你若是想要用血把她養回來,就是舍了十個你這樣的身體,也是不夠的。眼下,還是得找解藥慢慢調理,讓她的身體恢複正常。”
承瑾倒好奇起來:“文暄哥也懂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