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入虎口……
到底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天素看了看天朗,道:“我決定用天機閣的規矩,去挑戰天機閣閣主。隻要打敗任何一個,便能求得生路。”
“姐……”天朗示意不可。
天素擡手,阻止他要勸的話。如果來者是水田,眼下這情形,不就是在玩弄他們于股掌之間麼?她想了想,既然要玩,定然不能隻讓水田一個人,那該多無趣。她讓天朗和婉妍去做點吃的,她已經想到一個法子。
他們圍殺的目标是她一個,無論是成是敗,都不該連累他倆。
天素看着兩人忙碌的身影,想到婉妍還未和虞信和解,而天朗……尚未成年……
曾經山呼海嘯的愛,都要埋藏在滄海桑田之後。此情可待,不管是來日,還是來生,都将彌天蓋地,至死不渝……
藤原府内,消瘦的藤原坐在廊下,神情恹恹。
一隻雄鷹俯沖而下,給藤原打扇的松本信之介擡手,那蒼鷹緩緩落在他戴了護腕的手臂上。松本取下蒼鷹腳上的信筒,打開看,裡頭有兩個紙條,一個上寫着:擊殺藤原光,殺無赦。另一個上寫着:天機閣,遊戲開始。
他輕輕哼笑,将信條遞給藤原。
藤原看罷,如死魚一般的眼睛忽而恢複了光彩。他立即入内換了大婚那日穿的衣衫,又将重做的新嫁衣帶着,飛身上馬,徑往不死之巅飛馳而去。
“就那麼愛嗎?”松本冷笑,也飛身上馬,跟着藤原而去。
跟來的岸田看熱鬧不嫌事大,問藤原:“你衣衫都換好了,确定是她?”如果真的是她,那就讓我的刀來試試她的骨頭到底硬不硬……
岸田若有所思,千秀與藤原這筆債,要算在她頭上。
烈陽灼熱似火,山川都似披上了烈焰。藤原幾人騎的馬匹雖是千裡馬,奈何天氣炎熱。幸而這一路上,都有人備好馬匹和衣服。
岸田擰幹汗濕的衣衫,掩飾住恨意,冷笑道:“我倒真是想看看,此人是否有三頭六臂。”
松本知道藤原無意于自己,隻冷嘲道:“眼下咱們有閣主了,那我們就不能穿紫色的咯。”
琴門不服:“那豈不是見了她還要下跪?”他的眉間帶着殺意。
新閣主莅臨,必須下跪,這是規矩……
松本笑道:“至少,一向桀骜不馴的水田君已經向那女人下跪了。否則,也等不到藤原君親自過來一睹芳容。啧,還是我們水田君最體貼。”
藤原的馬幾乎四蹄離地,四人不過半日便到了不死之巅。
山巅被白雪所覆蓋,終年不化。藤原望着皚皚雪山,眼眶濕濡,颌骨因用力,臉的輪廓十分硬朗。
松本看瞧藤原那不成氣候的樣子,心頭恨得牙癢癢,氣不打一處來。他不知道自己那點不好,藤原要為一個女人發瘋到如此地步。
藤原迫不及待,躍身而起飛向雪巅。幾人跟着飛身而上,直奔天機閣。
天機閣大殿之中,灰狼吠叫,示意有人來了。
天素将天朗和喬婉妍灰狼藏在最深的一處機關裡頭,趁他二人不注意,給他們喂了藥,行了針,讓他們進入休眠的狀态。
天素不知,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一人的監視之下。
她剛回到天機閣正殿時,面前的石門一動,徐徐往上擡升,五雙腳出現。
天素袖中的手忍不住一顫……
四煞和藤原,這是她想到的第一個信息……
她沒猜錯,接到命令的,就是四煞之一的水田。也即,昨天來的那個人。
中間黑袍籠罩着的人緩步走近,放下衣帽,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眼神中帶着無盡的憤怒。他身着一件大紅色的衣衫。天素記得,上回,藤原穿着這衣衫,和她并肩而立,站在銅鏡之前。
她的胸腔隻感覺一陣壓抑,像被千斤重的鐵錘擠壓着,窒息,難以逃脫的窒息。
四人見了穿着閣主紫衣的天素,并不下跪。因天機閣的閣主都是男子,是以衣衫都十分寬大。這紫衣便是用削鐵如泥的金絲線做成的。從衣領到衣身,從發飾到手套到鞋,無一處不是暗器,都是琴門設計的。衣領上點綴的寶石裡,每顆裡頭都包裹着一卷極其細的銀絲線,手臂上的護腕上的鱗甲,全是暗镖。
若運用得好,便能發揮出它的價值。
不過,天下又有幾個人精于機關暗器之術呢?
天素從密道出路被堵死那一刻,就知道。而出乎她意料之外,藤原僅僅半日便到此。她早就看出衣衫上暗器的,隻是未試用,不知威力如何。
為确保能在她身體撐住的時間内打敗藤原,僅僅依靠這些暗器是遠遠不夠的。她還準備了銀針,暗器和銀針之上全部塗了劇毒。
藤原将身上罩着的黑袍解開丢在地上,手裡提着的包裹也解開,是一件大紅色的嫁衣。他呼吸急促,激動難掩,他壓低了聲音,道:“聽說閣下想要殺在下,不如,親自動手?”
說的是漢語,并非東瀛話。
紅色的嫁衣在陰冷昏暗之下,像是流淌的鮮血。衣衫上珠寶的泛着帶刺的冷光,如無形的芒刺向心間,紮得五内鈍痛。
天素竭力控制呼吸,強作鎮定。
“若是閣下殺不了在下,不如跟在下成個親,如何?”藤原臉上不知是笑還是憤怒,他的嘴唇在顫抖,捧着衣衫的手也在顫抖。
是無盡的恨,亦是無盡的憤怒。藤原一步步靠近天素,天素一步步往後退卻。她太久未動武,眼下一對五,根本無法逃脫。
四個戴着面具的藍衣人一動不動,隻作壁上觀。
忽而松本冷笑道:“藤原,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有什麼意思。人已經給你找到,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别弄個女人還要老子出手。還有,不要在老子面前直接洞房了,要不然,老子兩個一起殺。”
松本亦說的漢話,看來幾人對她的身份,早了然指掌……
天素聽那帶着怒意的聲音,大概猜到,這人便是喜歡藤原的松本了。而另外那身形高大的,便是琴門。最後一個,便是喜歡千秀的岸田。
藤原停下來,他與天素相距不過三尺。可他覺得眼前之人,哪怕被他抱在懷裡,哪怕被他吃掉,他也覺得永遠得不到她。
為什麼?為什麼這世上有他得不到的人呢?
藤原眼淚落下來,忽而,眼神一狠,将那嫁衣猛然擲在地上。嫁衣上的珠玉砸在石磚面,碎裂了一地。珠玉在地面上一彈一跳,發出凜冽的寒意。
天素的恐懼幾人都看在眼裡。雖說她能進入這裡,幾人對她略微另眼相看,不過眼下看到那吓得瑟瑟發抖的人,心頭不免嗤之以鼻,到底也是個繡花枕頭,空有皮囊。
女人,有什麼好的。值得一個男人這樣瘋癫?
四煞之中,隻有松本最意難平,他故作期期艾艾的神色,在那深入一副自我感動的情懷之中。
忽而,松本由悲轉笑,向天素道:“你哪怕扮個殺手也好啊,幹嘛扮老大,你不知老大的位置是我們五個人輪流坐的麼?”
"說着女人愚蠢吧,她又能進來;說她聰明吧,她又如此愚蠢。"岸田補充道。
隻有水田心知,這一路累死了多少獵犬,天氣炎熱,她毒人之身滲出的毒液無論如何難以掩藏。他帶着十萬人馬圍追堵截多日,才在天機閣捉到她。
岸田怕是忘了,他這陣子殺了個多少容貌年紀相似的女子。
冷笑、譏诮、嘲諷、不屑?天素已無暇顧及。後悔,更是沒有。她此時身體狀态尚可,若是單打獨鬥,隻要不輸,能重創其中一人也不是不可能。
隻要對方先倒下,隻要天機閣的規定對他們确實有約束力,那麼,她不介意拼死一搏。至少,成為天機閣閣主,是一條生路。
岸田補充道:“所以,如果她挑戰成功,你們真打算匍匐在她石榴裙之下了嗎?”
天機閣的規矩,唯勝者可以為主。先前幾年,閣主之位都是幾人輪流而坐,而今,第一次有人順利進入天機閣,來挑戰閣主之位。于他們而言,是新鮮事。
外間天色徹底暗了下去,墓穴之中的夜明珠光輝越發明亮。
黑暗之中幽幽的璧色像是陰間的光影,湮滅去往人間的道路。這種無路可退的境地,一如她囚禁在藤原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