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陳敬之抓着賈錫年,手上卻沒有力氣,四肢酸軟。
賈錫年高興吆喝,道:“送新郎官拜堂……”
穿過府衙,走過一道小巷,便是賈錫年的私人府邸,妻妾都養在此處。
吹打之聲,爆竹之聲四起,府東門外全是喜氣洋洋的道賀之聲:“恭喜知府大人喜得乘龍快婿。”
左右幾個幾個人過來,七手八腳給陳敬之換了大紅緞面織金禮服,把那錦緞大紅花往他胸前一戴,就要往裡頭扶着送。
“崔林……”陳敬之大喊,阿文阿武去了夷洲,他身邊得力的就剩崔林了,他不知,崔林方才一出去,就被綁了,口上封着布條,正在掙紮呢。
賈錫年換衣服過來,笑呵呵道:“大人,别喊了,等您與下官的幾個女兒拜堂成親入了洞房,老夫親自送您回長安去。”
陳敬之頭昏昏沉沉,四肢無力,被人推搡着去了縣衙正廳。五個穿着紅衣衫頂着蓋頭的姑娘被幾個媒婆牽着送進來,陳敬之想要掙紮,怎麼都掙紮不動。
天旋地轉,頭昏眼花,他隻感覺頭重腳輕,四面八方的東西要向自己飛過來……
桌子上那堆得高高的紅棗桂圓蓮子張牙舞爪,像是化了形的妖怪,要把他吃了。
“放開我……”他掙紮着……
聲音被吹打之聲壓得根本聽不清。頂着紅蓋頭的人像是牛頭馬面,頃刻就會要他的命。
不,這是幻覺……
天色黑,陳敬之頭昏眼花,臉面漲紅,身體上無力氣,就這麼被扶着任人擺布拜了堂,推推搡搡送入了洞房。
他心頭有苦說不出,沒想到一向小心謹慎的他,竟然中了這個招。眼下竟然逃脫無門。
這時,送合卺酒的幾個丫鬟進來,讓陳敬之取玉如意挑新娘頭上的喜帕,陳敬之哪裡能擡動手,他有氣無力道:“幾位姑娘都是賈大人的女兒?”
一個小婢女道:“是呢,賈大人三位夫人,這兩位穿着大紅色的是正室所生,三位穿着粉紅色的,是兩位姨太太所生。姑爺可以挑一位留下洞房,我們安排其他夫人去休息。”
陳敬之淡淡一笑,四仰八叉躺在床榻上,對着那小姑娘抛了個媚眼,笑道:“本爺看上你了,要不,今夜你就留下?”
紅燭搖曳的洞房,如神仙般的風流公子,他魅惑的聲音婉轉,讓幾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婢子心先蘇了一半。
陳敬之是欽差大臣,長得龍鳳之姿,自幼在長安便有風流之名,這會子流放閩地一年,為人處世更是廣受老百姓好評,又聽說是個風流公子,誰家不想把女兒嫁給這位青年才俊呢?
這般一笑,真真叫幾個侍女情難自持,恨不得與欽差大人洞房的是自己。
幾個侍女羞得臉色通紅,想着将來有一日,或成為大人的妾室,也未可知。
旁邊幾位蓋着蓋頭的女子,一聽陳敬之這般一說,一個把蓋頭一掀,上前扇了那說話的婢女一巴掌,喝斥道:“哪裡來的賤婢,敢在這裡撒野。”
陳敬之稍微清醒了幾分,是被吓的。
婢子被扇倒在地,那案盤裡的玉如意摔在地上,斷成兩截。另外幾個婢子急忙忙跪地,不敢造次。
其餘幾個女子爺紛紛揭開蓋頭,對那幾個婢子一陣拳打腳踢。
陳敬之眯了眯眼,不是幻覺,心底愈發絕望,都是些什麼人啊……他撐着力氣,取出袖中藏着的銀針,紮在手掌中。鑽心的痛讓他恢複了點神智。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自己栽在這幾個悍婦手上。
好一會兒,那幾個女子已懲治完婢子,将那幾個婢子踢出去。然後,再對仰躺在床榻之上的陳敬之,擠眉弄眼道:“姑爺,眼下是咱洞房花燭夜,不要讓那幾個婢子掃了興。”
起頭一個大紅色衣衫的,臉似馬臉一樣長,眼睛卻極小,說自己叫珍珍;她旁邊的一個大紅色的衣衫,臉很胖,五官擠在一處,一樣綠豆眼,醜不可耐,說自己叫愛愛。陳敬之一向不以容貌取人,但沒想到有人能醜成這樣。在針的刺痛下,他四肢終于恢複了點知覺,不過,這點知覺不足以抵擋這五個母夜叉。
後面三個算得正常容貌的,一個叫秀秀,一個叫花花,一個叫紅紅……
在那搔首弄姿,衣衫快褪到底了。
他閉着眼,絕望極了,奈何不能起身,又怕這幾個母夜叉亂來,隻得陪着小心道:“幾位夫人,夫君我喝得有點多了,眼下頭昏眼花,随便挑選一個,又怕怠慢幾位夫人。不如,幾位夫人玩個小遊戲,誰赢了,今夜誰就先留下,如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陳敬之覺得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
那幾個女子最是善妒的,兩個正妻生的瞧不上庶出的,三個庶出的偏又年輕漂亮。
陳敬之是知道賈錫年正妻乃早年未中科舉前的糟糠之妻,兩個女兒正妻所出的女兒老大不小了。後來賈錫年當了官,這兩個女兒一直高不成低不就,便蹉跎了年歲。加之後來他兩個妾室貌美如花,接連又生了三個女兒,這三個女兒模樣好,脾性卻不好。總鬧得知府大人後院雞飛狗跳。
這一年來陳敬之名望太高,便也被這個幾個千金小姐看上,奈何他爹跟人家不是一個陣營。
這些事,陳敬之早有耳聞,但他沒想到,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有一天會和自己有什麼瓜葛。
正室的兩個大紅衣衫的女子向另外三個道:“你們三個就先退下吧,今夜沒你們什麼事。”
三個淺紅色衣衫的女子可就不願意了,道:“大人都說了讓我們玩遊戲定輸赢,你們憑什麼讓我們出去。”
另外兩個庶出的也附和道:“就是,憑什麼讓我們出去。”
說着,幾個女的便扯頭發打起來,金玉飾品灑了一地。
年長些的紅衣女子伸手要打,陳敬之吆喝道:“别打了,若不是本爺眼下身體沒力氣,大可将你們都留下。你們也知道,爺這一年辛苦得不行,何嘗不是朝思暮想有位紅粉佳人在側呢?賈大人也是,家中有這麼幾位千金,早不與我說,若是早點說,咱們現在連孩子都抱上了。”
幾個女子又相互埋怨,愁眉苦臉道:“都怪爹。”
“就是。”庶出的幾個也跟着抱怨。
陳敬之見有效,又繼續道:“為夫口有點渴,麻煩哪位夫人取點水來……”
他表現得很虛弱,那幾個也十分讨好,紛紛端茶遞水,把陳敬之呵護得跟心肝寶貝一般。
陳敬之這會子是不敢再喝這裡的水了,他猛地一咳,将一口帶血的水噴得五個女子一臉都是。那幾個都是養在閨中的,平日雖争風吃醋,哪裡見過這等血腥,一時吓得四散開來。
陳敬之忽而渾身抽搐,口裡喊着:“藥……藥……藥……快給我藥……”
“死人啦……”幾個女子見他額頭青筋暴起,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一時吓得東倒西歪,花钿金钗灑了一地,奪門而去。
陳敬之壓着嗓子呻吟了半晌,聽腳步聲走遠,終于吸了口氣,急急忙忙坐起來,給自己手臂上紮針,将體内的殘藥都逼出來。
聽見外頭腳步聲走近,他将地上散落的金銀钗都撿起來,将房中的金銀器全打包,四處潑了油,推倒燭台,便從窗戶邊一躍飛走。
“走水啦……”
賈府上下亂七八糟。
陳敬之逃出之後,見裡頭亂作一團,換了夜行衣回來,逮着一個人問:“崔林在何處?”
“在柴房……”
他将那人打暈,往柴房去,崔林被五花大綁丢在一個木闆上,嘴上綁着布團子。見黑衣人過來,唧唧哼哼。
陳敬之将他繩子解開,道:“西邊橋底下有點盤纏,你拿了去夷洲找阿文阿武,我先回長安了。”
陳敬之救走崔林後,部署了其他幾個手下,連夜跑路。
賈府打了半夜的火,婚房是燒得一幹二淨,都以為欽差大人燒死了,吓得賈錫年哭喪似的在府裡躲了有好幾天,更不敢提回京述職的事。一方面他擔心陳敬之是真的死了,他本想隻要欽差大臣喝自家女兒生米煮成熟飯,事情了了,其他的再說,哪曉得出了這檔子事。另外,他也怕那是陳敬之的計策,萬一逃了,他這條小命就保不住了。
一直到二月十五,漳州最出名的事是賈府嫁女兒燒了新婚洞房,夫婿被活活燒死,說賈府幾個女兒克夫……各種各樣的話傳得整個閩地都是。
到二月二十,朝廷又下了急遞,催趱還未動身的官員立即回京述職。賈錫年見沒有什麼懲罰的诏書下來,也才安心整理行囊準備回長安。
下人們整好馬車,忽而跑出一個衣衫褴褛的人來,急急忙忙跪下道:“在下求見知府大人。”
左右侍衛上前一攔。
賈錫年一看,此人頭上包着布,嘴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衣衫褴褛,是個東瀛人。他手中拿着一枚金印和一封密信。跪得倒是恭恭敬敬。
賈錫年癟着個嘴,心想,這難道是蕭侯爺的人?
他微微擡手,讓左右退下,卻并不接那人手中的密信,隻問他:“你找本大人做什麼?”
“大人,小人是東瀛的一名上将軍,名鈴木,被藤原氏所追殺,被人所救,他叫小人将此信箋送給欽差大人。小人打聽,說欽差大人已回長安述職,您也要回長安,便希望您将這信箋帶給大人。”鈴木一五一十局具說了這一個月的遭際。
賈錫年一聽說是欽差大人的妹妹被藤原所綁架,震驚不已。隻是,他與那陳敬之……
賈錫年心思電轉,覺得假若陳敬之沒死,他将這信帶到,或許還能求個活路。想罷,他笑呵呵道:“也罷,欽差大人已回了長安,不如這樣,你這一路扮作我的随從,與我一同回長安去。”
鈴木聽後,興奮不已,這一路藤原的人還在到處追殺他,有個躲避之處,諒藤原也要收斂三分。便跟着賈錫年一同往長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