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案上疾書的孔懷章,笑嘻嘻道:“姐夫,你說這背後還有一個人,卻不告訴我,這背後的一個人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隻是聽禦史台的梅存叙說的。”
梅存叙是梅晗的表字,與孔懷章是同年,故而他以字稱之。
李承瑭知孔懷章平時雖不怎麼真心實意為他效力,但他給他提的每一個意見,都實實在在助長他的勢力。
譬如去夷洲平倭患,譬如八月十五去保護公主府。
幾位皇子之中,最不得勢便是他了。他的外祖父是老鎮國大将軍,不曾封侯拜相,母族再無其他依靠。
曾幾何時,老大拉攏他,但老大也看不起他,他便推脫了。
暗中雖想與那幾位争個高低,終究處處不如人。
而他姐姐,強勢霸道,卻給他弄來這麼好一個軍師,很難不讓他覺得這是天意。
他上前道:“姐夫,這幾日天氣太冷,你也别天天練字啊,也該歇息歇息。”
李承璎和沈堅打算孤注一擲,陳晉的目的是要捉走李珺珵。
到底鹿死誰手,他還真的很期待,看看如此動亂的天下,到底誰可以力挽狂瀾。
是李珺珵?還是柳文暄、陳敬之、江皓辰?
孔懷章道:“此番金州,若是有不可控的勢力出現,他背後之人,便是日後我們的勁敵。無論如何,隻要李珺珵還活着,事情便不會這麼快結束。”
“你難道真覺得墜崖的李珺珵還活着?”
“你隻需記住一點,秦王殿下從來不做無把握的事。”
“你這話說的,倒不像是站在我這頭,倒像是站在李珺珵那頭的人。”
孔懷章連眸都不曾擡起:“殿下隻須養精蓄銳,靜待春來。”
他早就預料過,這戰打不起來。長安為防止動亂,留了兩個上将軍。
江皓辰查當年的舊案,蛛絲馬迹已經牽連到沈堅頭上,沈堅若不趁此還擊,待江皓辰收集了所有證據,皇帝決不會姑息養奸。
皇帝何嘗不是早就期待出現一個如當年楚睿卿那樣手段幹脆利落的人物,用摧枯拉朽的手段來推翻舊案,平息朝堂尾大不掉的勢力,讓權力重新回歸到皇帝手中?
當年的皇帝和楚睿卿都有軟肋,以至于皇後和尚書夫人一死,兩邊的雄心壯志瞬間就坍塌了。
而如今的江皓辰,走得比當年的楚睿卿更為冒進,更為無所顧忌。
而他激流勇進的背後,也是了無牽挂,要說拿餘杭江家出來威脅,便是把江家的人都殺光,他江皓辰怕是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江皓辰做了這個孤膽英雄,難道想過退路嗎?
如江皓辰在朝堂上所言:“臣可扶棺斷案,絕不枉殺一個好人,也絕不漏過一個惡人。”
在朝堂上弄權數十年的沈堅,終于有怕的時候,已稱病,兩個月不曾上朝了。
而這兩個月,江皓辰遇刺過好幾回,皆被神秘人救下。
誰也不知道江皓辰背後的這個神秘人到底是誰,有說是他自己的暗衛肖遙,也有說是他身邊的其中一個,反正幾次派出來的殺手,都被殺得一幹二淨。
入冬以後,他江皓辰甚至直接搬了棉被,住進了禦史台的值所,加之陳儀調整了宮中的防衛,等閑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何況他身邊還有兩個命都不要的貼身護衛。
老狐狸沈堅,眼下已有些狗急跳牆的意思。
李承瑭想到此,笑了笑:“此番過後,朝堂怕是真要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孔懷章道:“殿下怕是忘了,長安還有程飛将軍和陳儀将軍。”
經過八月十五之亂,長安的兵換了許多,如今精銳又調走兩萬,他們深知,長安可用的兵力已所剩無幾。
任憑他程飛如何勇猛,任憑他陳儀如何用兵如神,奈何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而沈憶,得了他心心年年三十多年的女子,怕是也未想過再回頭了。
大雪紛飛,目所見不足五十步。
戰事不能速戰速決,對軍需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雖有竹溪可留守,終究還是到了糧盡兵缺的境地。
竹溪一地太過貧瘠,陳靜之從鄰縣借過來的官糧,也不夠度日。
雖竹溪一地多獵戶,這幾日大雪,金州城在他們數番偷襲之下減弱了攻勢,獵戶們也紛紛上山打獵。冬季動物都蟄伏不出,收獲甚微。
一處山洞之中,兩個昏厥之人身上蓋着茅草,他們從岩洞之中遊出來,終于逃得一絲生機,卻因天寒地凍,加之傷口潰爛,無法冒雪行進。
忽而一聲狼嚎,驚醒了昏睡之人。
蕭風扶起拐杖,道:“往那個方向走,有個廢棄的茅屋。”
李承瑜扶着拄着拐杖的蕭風,面黃肌瘦,餓得幾乎虛脫,腳步綿軟,一腳深一腳淺,似踩在雲裡。
他倆隻知道外頭亂了,卻不知道竹溪縣城還在不在。
李承瑜給自己鼓氣道:“肯定在的,敬之那小子打小便聰敏得緊,一般人都奈何不了他。”
兩人正說話間,忽而一隻箭矢飛過來,緊接着,如雨的箭穿過暴風雪射向他們。就在要射中二人時,一個身影一掠,将飛來箭矢踢開。飛出來的兩個身影提着他二人飛躍山谷,落在一處茅屋之中。
那人取下面具,是藤原和貪狼。
藤原道:“你們兩個在我手裡,一定比在趙雨晴手中活得舒坦。李承瑜,你說我拿你向李珺珵要文天素,你哥哥會答應嗎?”
李承瑜經曆過一回生死,知道這人心狠手辣,絕不是表面看上去這般溫和從容。
蕭風被趙雨晴抓去之後,便知道這藤原是個厲害的角色。
兩個人都未說話。
藤原道:“貪狼,給他們弄點吃的,别餓死了。”
未過多久,貪狼提了兩罐粥和幾個饅頭包子進來,還冒着熱氣。
李承瑜不吃,藤原笑他們好死不如賴活着,且他至少把他兩個當人看。
守着他們二人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東瀛人,在救治他們的傷上,還算得用心。
蕭風告訴他,這便是藤原的厲害之處,處處透露着為人着想的意圖,讓他們分不清敵友,最後若是拿他們威脅李珺珵和文天素,他們甚至都不覺得藤原窮兇極惡。
用兵之法,攻心為上。
兩三日間,李承瑜本松下的戒心,聽了蕭風這般一說,立即警覺起來。
他很是佩服蕭風的冷靜理智,又有些後悔先前與文天素的針鋒相對。
可惜,再要說一聲抱歉,才發覺生死無定,蕭瑟的人間,誰又注定要遇到誰呢?
至于李珺珵,不管是把文天素當成誰,那都是他無愧于心的選擇,他們管不了自己的未來,遑論去幹涉李珺珵的抉擇。
這樣想罷,李承瑜才釋然許多,他忽而問蕭風:“蕭公子,你很喜歡文姑娘麼?”
蕭風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隻道:“喜歡。”
李承瑜正想問什麼,蕭風又道:“更喜歡她能與自己喜歡的人長相思守。”
終究是他拘泥了,文天素難道就是泛泛之輩麼?清冷如雪的程若梅與文天素結拜姐妹,天資卓越的陳敬之更是搶着要當文天素的哥哥,在文天素眼裡,他們所依仗的王權富貴就未必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