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書青這次發燒,雖然來勢洶洶直接給他幹倒,但是來得快去得快,輸液兩天,基本已經好得差不多。
除此之外,躺醫院的時候他也沒閑着。
光給煙頭摁滅在郁鋒手裡哪兒夠呐,郁書青在這方面還蠻損,多虧了這張臉,别人都以為他寬容大度,是光風霁月的青年才俊,其實他特讨厭吃虧,隻要是被坑了一次,一定得給補回來,不然覺都睡不踏實。
可惜的是郁鋒的生意沒徹底摘出去,和自家的盤根錯節,整人的時候也不利索,沒過瘾,郁書青悶悶不樂地窩在副駕駛上,扭着頭看窗外,沒吭聲。
前兩天那姑娘也查出來身份了,叫闫妍,是郁鋒他老婆家的外甥女,小姑娘才大學畢業,清清白白好人家出身,想着親戚能幫忙介紹個工作呢,誰曾想遇見這事。
郁鋒他心思歹毒,若是真成了呢,這婚就結定了,要是沒成——反正倆人都鎖一屋了,孤男寡女的,郁書青甭想賴賬,并且這會兒,郁書青又聽了個新消息。
那就是人家小姑娘是有男朋友的。
“但家裡不同意啊,”白可心轉動方向盤,“逼着倆人分手,她就從家裡跑出來了。”
郁書青胳膊肘搭在車窗那,這兩天輸液時間長,總覺着渾身都僵得慌,就一點點地揉着自己手腕:“知道了。”
白可心也沒再說什麼,這事他們管不了,也沒法兒管,于是換了話題:“去看看爺爺?”
“嗯。”
車輛彙入車水馬龍,周圍是聳立的高樓大廈,這座城市恍若巨型的鋼鐵怪獸,在無聲的沉悶中吞噬穿梭的車流。
到達療養院的時間,是在半個小時後。
郁書青踏入連綿綠蔭,沖迎着的工作人員微笑示意。
院長已經在樓下等着了,腿邊還有幾隻撫慰犬,正繞着她蹭來蹭去。
“劉老師,”郁書青主動打招呼,“您好。”
“小郁來啦。”
院長劉芳笑吟吟地颔首:“老先生正在後院曬太陽呢,這會兒剛吃過午飯。”
說着,她就帶着郁書青往前走去,這是處私人的高級療養院,開辟的有農場和溪流,像是無人知曉的世外桃源一般,白可心每次來這裡,都感覺呼吸被淨化,整個人都跟着甯靜惬意。
後院湖畔旁,幾個人正圍在一塊兒看天鵝,中間簇着個坐輪椅的老頭,那就是郁書青的爺爺,郁為民了。
自從老爺子病了後,情況是一天不如一天,先是手抖,接着就是忘事,再然後就是卧床不起。
“還是喜歡看天鵝,怎麼着都看不夠啊。”
郁書青蹲在輪椅旁邊,摸了摸郁為民的手:“爺爺,我來看您了。”
雖然有陽光,但是爺爺的手還是很涼,曾經的鋼筋鐵骨變得松松垮垮,感覺裡面的血肉已被歲月消磨殆盡,僅剩下一層布着斑點的皮。
郁書青隻覺得親切。
“啊……”
郁為民低頭笑笑,沒說話。
爺爺畢竟年齡大了,認不出他了。
“老太太昨天剛過來,”工作人員悄聲道,“又哭了一場。”
郁書青歎口氣。
奶奶生性膽怯,又在爺爺的庇護下活了一輩子,自從爺爺病倒後,她幾乎日夜以淚洗面,生生給自己也哭得住院,家裡人沒辦法,好說歹說才給哄好,老兩口在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幾乎就沒有分床過,可郁為民的情況又沒法兒讓郁雪玲守着,在醫生的建議下,還是住進了療養院——
對兩個老人都好。
不然晚上,糊塗了的郁為民,還惦記着妻子要不要起夜,摸索着要抱她下床。
在這裡,起碼有專業人員的二十四小時看護,而郁為民,也明白自個兒現在病了,要好好吃藥,才能不讓妻子擔心。
郁書青把臉貼在爺爺的手背上:“您快好起來。”
可郁為民不理他,再次被湖裡的景象吸引,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球,聚精會神地盯着展開翅膀的天鵝,嘴角抿得很緊。
回去路上,郁書青又悶着不說話了。
白可心也不勸他,知道老年人這種情況心急不得,任你家财萬貫,權勢滔天,可黃泉路上無老少,意外來臨之際,誰又能真的坦然呢?
“去公司吧,”郁書青還在看窗外,“這天是不是又要下雨了?”
層層的黑雲往下壓,空氣也燥熱潮濕,也不知太陽還能再撐多久,隻有西邊那兒的天還泛着點黃。
白可心說:“你還沒吃午飯呢。”
郁書青不以為然:“你給我拿個面包。”
白可心“哎”了一聲,又說:“不吃點熱乎的?”
“那給牛奶熱一下吧。”
這話一說,給白可心氣笑了。
郁家做實體餐飲,光高端甜品店就在省内開了近千家,結果老闆就在這啃冷面包果腹——吃的還不是自家的,是從便利店随手拿的。
她停好車,往電梯那走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哥,你也得注意下身體,畢竟剛生完病……”
郁書青看了她一眼。
白可心立馬噤聲:“……郁總。”
這會兒剛下午三點,地下停車場裡沒啥人,一點腳步聲就給放的很大。
被扯到身後時,白可心才反應過來,剛才郁書青警告的那一眼,不是因為她的嘴快。
而是因為,一把鋒利的匕首。
“就你……欺負我女朋友?”
電梯附近的雜物間裡,一個穿着工字背心的男人出現,染了黃發,嘴裡叼根煙,掂着的匕首閃着寒光:“你他媽以為自個兒有點臭錢,就真的不要命了啊?”
白可心下意識地擡頭。
“别看,監控老子給搞壞了。”
男人朝他們走近:“這事你必須給老子一個說法。”
“草,”白可心低聲罵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麼姑娘家裡不同意了。”
郁書青還有心思附和:“就是。”
“老子跟你們說話呢,”男人揮舞了一下匕首:“裝沒聽見?想死是不!”
這是他們公司的總部大樓,郁書青也沒想到,這人能悄沒聲地摸進地下停車場,還帶着管制刀具候着,來者不善,他注視着對方的眼睛:“你先冷靜一下。”
“有什麼冷靜的?”
男人的聲音在車庫回響:“你他媽的給老子女朋友灌醉,信不信……”
郁書青已經拿出手機:“嗯,你快點報警。”
男人明顯地愣了一下,緊接着,毫不猶豫地沖過來,眼看就要動手——
“叮!”
電梯的打開聲像是一個休止符,生生止住了彼此的交鋒。
“哇哦,”
徐礦單手撐着電梯門,另隻手把墨鏡往下扒拉,露出好奇的眼眸:“都這麼大了,還在打架?”
說完,他就慢條斯理地按上關門鍵:“我就一路過的,什麼都沒看見啊,血可别濺我身上。”
這人今天穿得賊拉顯擺,一身純黑定制西裝,紅色領帶,頭發全部往後梳,露出優越的眉眼,偏偏說話像帶了波浪号,騷了郁書青一臉,而白可心還驚魂未定地舉着包包,做好了随時沖上去的準備。
然後,他們就眼睜睜地看着,電梯門關閉了。
數字變換,電梯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