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啊!”
吳嫂便是當日為女屍們點妝的妝娘,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懸在義莊裡的女鬼,就是她當日親自收拾的屍身,如今女鬼詐屍,她尖叫一聲,一馬當先地暈了過去。
這一嗓子出來,那就像是好戲開台的一聲鑼響,接下來就是百姓們哭的哭,喊的喊,膽小的向外逃竄,膽大的則跪倒在地,直喊神天菩薩,那癱倒在地的吳嫂,還是陳捕頭給擡到一邊,才沒叫四散的人群踩出個好賴。
而這過分膽大的,則手持着鐮刀斧頭,就要往義莊裡沖,陳捕頭連忙帶了人攔下:“這厲鬼能白日顯形,就你們這兩下子,可不是進去送死嗎?”
“我們家祖祖輩輩都在長樂鎮上過活,如今我父親也吓得病了,孩子也是夜夜啼哭不止,若不能把這些惡鬼除去,我們一家人的日子可怎麼過?!”
陳捕頭的手按在那漢子的斧頭上:“你莫急,這些鬼嫁娘是這場冥婚招來的,并不是在鎮上鬧事的惡鬼,你就算是白送了一條性命,也未必能平長樂鎮一事,這一家老小既還指望着你,你就更不該貿然行動,倒不如讓我去會會他。”
陳捕頭說罷,也不等那漢子反應,帶了鎮長陳立和幾個官差就往義莊裡去,而其餘的人則留下來攔着長樂鎮的百姓,不要往義莊裡生闖。
“陳捕頭,我就免了吧,我是一個文官,身上半分武藝也沒有,若是那女鬼索命,我隻怕拖諸位後腿,不如就将我留在院裡,也好安撫百姓。”那陳立被陳捕頭的人兩邊挾持,不得不往裡走,卻還在一步三回頭,給自己找脫身的法子。
“陳鎮長,你作為長樂鎮一鎮之長,是頂上這烏紗帽戴膩了,鬧出這樣的荒唐事來,今日我若不能平安将這些女屍帶走,來日禦史查下來,第一個要治的就是你這鎮長的罪過,你如今不想着将功補過,到時候鬼能饒你,隻怕州府裡也饒不了你。”
陳捕頭哪能放陳立脫身,親自牽着他往義莊裡去,兩人還沒邁過門檻,就聽梁上女鬼發出一陣凄厲的笑聲,陳立一時吓得人都木了,就在義莊門前動彈不得。
這不進去也好,梁上的女鬼,可不就是林昭昭扮的,湊得太近反而容易露餡,陳捕頭幹脆領着陳立站在門前,那陳立哪敢擡頭細看,不斷給那女鬼俯首作揖:“姑娘,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要索命,隻管去索害你的人的命,不關我們長樂鎮的事啊。”
“你把我們姐妹十幾個拘在此處,還說不關你們的事!”
陳捕頭沒成想,林昭昭一把好嗓子,一捏一緊,竟還能發出如此尖利的聲音,配上她這一身來不及換下的紅嫁衣,要不是他知道個中底細,隻怕也得吓得腿軟,找她幫忙,可真是找對人了。
陳立撲通一聲跪下,連着給林昭昭磕了三個響頭:“姑娘饒命,這都是那起鬼媒人的主意,說我們鎮上有惡鬼出沒,隻有一場冥婚,才能安撫那些戰死的亡靈,我信了他們的鬼話,這才同意成此婚禮,不成想帶累了姑娘。”
“外敵來犯,你們就遣妾一身安社稷,惡鬼鬧事,你們也能想到用女子亡靈上供,偌大個長樂鎮、長明州,乃至整個南骧國,你們這些男人忝居廟堂之上,就隻會在小女子身上打算盤不成,生前被你們利用還不算,死後也要被你們吃幹抹淨嗎?!”
林昭昭這話雖是說陳立,可這一番振聾發聩,聽得陳捕頭臉上卻也是火辣辣的。
林昭昭自己也是越說越氣,一枚石子從她的袖口飛出,擊在陳立的梁門穴上,陳立隻覺一陣目眩,從口中吐出一灘酸水。
一時間,陳立涕淚齊下,沖着林昭昭哭喊道:“姑娘,我真的知道錯了,陳捕頭要将你們屍身帶走,還你們一個公道,我自然不敢攔,可長樂鎮的鬼事不平,長樂鎮的百姓可怎麼活啊,我橫豎就一條命,今日姑娘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吧,隻求姑娘放百姓們一條生路。”
生死關頭,這陳立作為一鎮之長,倒還有幾分擔當,陳捕頭與林昭昭對視一眼,戲演到此處,差不多就可以收了。
林昭昭還是捏着嗓子,但态度和緩了些許:“我們姐妹幾個,隻想求一個死後安甯,隻要你肯放行,讓我們跟陳捕頭往府衙走一趟,還我們一個真相和公道,我答應你,長樂鎮鬧鬼一事,就了于今夜。”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趁着陳立叩頭的功夫,林昭昭一個翻身,掩藏于房梁之下,那陳立見女鬼已散,趕忙往前院裡去,将林昭昭的話,轉告給鎮上的百姓。
方才林昭昭一番女鬼還魂,大家都看在眼裡,加上陳立言之鑿鑿,百姓終于點頭,同意陳捕頭将這些女屍帶回長明州府衙,可先前意圖闖入義莊的男子,還是放下了話來,若是長樂鎮鬼事不能平,他就隻能帶人上州府鬧事去了。
陳捕頭連連答應,這才将圍聚在義莊的百姓送走,陳立聯絡着,從鎮上買來了三輛闆車,這一十八具棺木,一并裝車,運往長明州去。
直到棺木俱皆裝車,陳捕頭才悄悄來到義莊裡:“林姑娘,我們這就要走了,你是要自行跟上,還是躺在棺木裡,我們送你一程?”
林昭昭藏在暗處,小聲對林捕頭說:“你們且先去,我既然答應了鎮長,要平息村裡鬧鬼一事,若是沒個交代,隻怕他們還得上州府裡鬧去,這裡的屍身,不少就是出自長樂鎮上,鬧鬼一事不平,這些姑娘或許還是難逃冥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