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丁二七出聲,義莊裡喜燭齊亮,離他們最近的兩盞,甚至爆了個燭花,燭花爆,喜事到,隻是此情此景,林昭昭真不知道這喜從何來?
林昭昭一低頭,就看見自己的棺材前正擺着她的合婚庚帖,庚帖上正是她林昭昭的姓名并生辰八字,新郎官未寫全名,隻留了個生辰,看上面的年月,竟然還是骧國北境尚在時的生人。
“你、你、你你你,是活人還是死人?”
林昭昭咽了咽口水,像是要把亂跳的心咽回肚子裡去,她顫抖着出聲,卻不敢回頭看丁二七一眼。
“既然是陰婚,自然是死人,難道姑娘……”
丁二七這一句話,林昭昭眼淚頓時就湧了出來:“我是活人!活的!你看我有手有腳,你看地上,地上有我的影子,我”,林昭昭一着急,轉過身去,正對上丁二七的眼睛。
這丁二七其實是個芝蘭玉樹的清俊長相,若是正經成婚,憑哪家的姑娘看了,都難免心中竊喜,是嫁了個俏麗郎君,可奈何他現在一身白衣,懸于房梁之下,長衫下垂,卻不見雙腳,林昭昭隻是一眼,三魂就吓去了七魄,一不留神,失足從棺材裡跌了下來。
“姑娘小心。”
丁二七見狀,連忙要伸手去扶,可他的手剛一觸及林昭昭的身影,就化作一縷青煙,陰陽相隔,竟半點也近不得林昭昭的身子,林昭昭就在丁二七的呼喊聲裡,紮紮實實地摔了個倒栽蔥。
好在林昭昭畢竟是個劍客,落地的時候本能避開了要害,故傷得不重,可林昭昭驚懼之下,卻不肯起身,就這麼倚着木床的腿哭出聲來。
“我林昭昭行得端坐的正,一生沒行過惡事,你憑什麼纏着我啊,冤有頭債有主,誰害的你你找誰去,我為什麼在這裡,這裡為什麼有鬼,這些紅燭怎麼這麼晃人……”
林昭昭越哭聲音越響,這座義莊從前隻聞得哭聲,還未聽過喜訊,今日辦了一天喜事,林昭昭這麼一哭,反而有些從前的情狀了。
這一連數問,有些連丁二七也無法作答,他隻能依着最後一句,把這些紅燭先熄掉兩盞,随後就垂手立在一旁,耐心地等林昭昭哭完。
“這裡是長樂鎮,鎮上最近鬧鬼,所以請了鬼媒人,為亡靈做喜事,以期安靈消災,姑娘大概就是鬼媒人找來的鬼嫁娘,隻是不知哪裡出了差錯,姑娘竟沒死。”
這些冥婚陰親,嫁娘多半不願意的,更何況林昭昭未死之身,丁二七識趣地未再提,自己就是林昭昭配上的鬼郎君。
林昭昭大哭一場,反而把腦子哭得清醒了幾分,眼前的男子雖然是鬼,但對她還是客客氣氣的,不像是要來索命的樣子,瞧着這間義莊,停滿了棺椁,又點起了喜燭,貼着喜字,白不白紅不紅的,确實是冥婚的布置。
自己陰差陽錯,竟然做了回鬼嫁娘,且聽丁二七方才的意思,自己的郎君還就是眼前的這個了,她一個妙齡女子,頭一次穿喜服,竟然是棺材裡,頭一次嫁人,竟然嫁了個“死鬼”,等她出了這個義莊,定要掀翻那些鬼媒人的老巢,方能解她心頭之恨。
“這位,丁公子,您一表鬼才,确實是個良配,不不,實在是小女子我高攀了,但是小女子我吧,畢竟是沒死,不堪配您的新婦,還望公子能高擡貴手,另覓佳偶,我日後一定時常祭拜,祝禱公子早入輪回,他日投身富貴人家,平安喜樂過完一世。”
林昭昭終于止住了抽噎,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丁二七一眼,這才鼓起勇氣要送鬼出門。
丁二七歎了口氣,請鬼容易送鬼難,這樁婚事非他所願,如今結下這場姻緣,也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林姑娘,這陰婚之事,是生人亂點鴛鴦譜,擾了鬼界秩序,陰差收了鬼媒人的賄銀,所以放任不管,如今婚事已成,不像人間婚事不和,還有和離的解法,要想了卻陰婚,隻怕是求告無門。”
林昭昭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此刻又有決堤的趨勢:“那我怎麼辦哪?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丁二七不願見林昭昭再哭,可想為她拭淚,一來怕唐突了姑娘,二來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與林昭昭接觸,連忙回道:“這個自然是不會,姑娘陽壽未盡,盡管有這場姻緣在,也是無礙的。”
“那你為什麼還在這裡纏着我?”
丁二七是個和氣的鬼,和氣得過了分,林昭昭此前的驚恐敬畏之心,竟然也就漸漸淡了,等到她反應過來,才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也太不客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