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淮南道。
身影一閃而過,謝卿宴赫然出現在護國公身側,銀劍橫在其喉間,後者亦不甘心,正要擡手朝謝卿宴刺去,手中長刀卻被他一腳踢飛,二人暗暗較勁。
周圍死傷無數,硝煙嗆鼻,煙灰布滿夜空,護國公帶來的私兵已全數被解決,謝卿宴嘴角噙着,在護國公耳邊嗤笑一聲,學着其不久前在地牢裡高高在上的模樣,滿臉不屑地開口嘲弄,語氣冰冷。
“護國公千算萬算,卻也算不到聖人根本就沒打算與你下這盤棋,你和蕭離走的每一步,聖人皆看在眼裡。”
“宵小之輩,”護國公斜着眼惡狠狠地看着他,聲音從牙縫中擠出,“怎敢太上皇這般說話……”
刀劍無眼,劃破皮膚,鮮血從傷口處流出,染紅了謝卿宴的衣袖,他側頭示意護國公看向東面山下的小城,那處狼煙已滅,白旗在黑夜中飄蕩,界限分明,格外刺眼,城牆上衆人歡呼雀躍,傳遞火把。
最高處,少女紅衣惹眼,雖看不清面容,卻也能猜到她此刻必定笑容張揚,帶着勝利者的喜悅。
“不……不可能!”
護國公咬牙切齒,試圖将橫在脖子前的長劍踢開,卻被謝卿宴反手捆在地上,動彈不得,他仰着頭高聲道:“我兒蕭離帶了十萬的兵,楚州城内僅剩萬名,她怎麼做到的!”
謝卿宴在其背後打了個死結,站起身拍了拍手,并不回應這句話。雖說謝家當年的确是被貶到了淮南道,可謝家軍也算是保留了下來……再者,護國公小瞧誰也不能小瞧了溫知藝,她可是他見過最聰慧的女子!
一刻鐘前,楚州城門。
百姓混在士兵中,誓死抵擋這群執意破城的叛軍,溫知藝亦是,隻見她壓身靠近馬背,在道道銀光中穿梭,眼神緊緊盯着前方那身着龍袍的蕭離。
身側不知何人的頭顱滾落在地,濺起一道血紅,将她的鶴氅染了半邊,毛尖滴血,她卻不甚在意地拉開弓弩,在侍衛長的掩護之下松手一搏,手中弓弩突震,長箭劃破天際直直插在蕭離的背上。
他赫然止住了動作,緩緩轉身朝溫知藝的方向看了一眼,嘴唇翕動着卻說不出話來,整個人慢慢滑落在地,周圍叛軍見狀,紛紛放下手中的刀劍。
此時再如何也無法破城了,城内百姓帶着武器源源不斷地朝城門處湧來,叛軍兵力所剩無幾,眼下蕭離的屍體橫躺在正中心,眼睛仍睜着看向黑夜,眸中滿是不甘。
白旗緩緩升起,倒映在蕭離失去光影的瞳孔中。
“縣主,此地由我們收拾便可,您……”侍衛長看出她的執念,出聲說道。
溫知藝略微點頭,靠在馬腹兩側的雙腿使力一夾,一人一馬朝着遠處那座狼煙四起的山頭飛奔而去。
耳邊風聲呼嘯,周圍硝煙味道極其刺鼻,越靠近山頭,那道道火光愈發刺眼,令人有些恍惚。這座山頭安靜得實在太過詭異,絲毫不像剛發生過戰役的樣子,若不是空氣中夾雜着陣陣血腥味,她都要以為這隻是一場夢境。
遍地橫屍,血流滿山,處處皆是飛天的灰煙,不少火把遺落在地,燃起了半邊山頭。
這裡……為何一個人影也無?
溫知藝拉緊缰繩停下,隻見她翻身下馬,長靴踩在地上,将枯枝折斷,“嘎吱”聲從腳邊響起,在沉寂的山林間格外清晰。
“謝…謝卿宴?”
無人回應,唯有寒風中擺動的樹葉在沙沙作響。
她忽覺鼻頭一酸,淚水止不住地從眼眶中滾落,她擡手欲要将眼淚抹去,卻被衣袖上的血液刺到了眼睛,視線愈發模糊起來,她早已顧不上此刻的狼狽。
說好的凱旋之後,她便允了他的請求,為何……為何如今卻離她而去,連個道别也沒有,他不辭而别,那就不怪她反悔了!溫知藝抽了抽鼻子加快腳步,鐵了心要找到謝卿宴。
身後樹叢一動,黑影模糊,肩頭上的銀甲在火光中格外晃眼,溫知藝赫然止住腳步,不敢回頭,生怕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溫小娘子。”
來人聲音清潤,溫柔似水,一如初見之時那般帶着些許少年人獨有的風流之氣。
她慢慢側過身朝他看去,那人唇色鮮紅,嘴角勾着,眼神直白地看向她,溫知藝愣怔地站在原地,隻見謝卿宴緩緩朝她張開雙臂,笑着歪了歪頭。
身上銀甲冰冷,卻也掩飾不住其眸中灼熱的情愫,他眼眸彎了彎,輕聲開口。
“知藝,過來。”
話還未聽清,溫知藝隻覺腳下生風,沒反應過來便已經将自己埋在了謝卿宴的懷中,雙耳通紅,臉頰發燙,卻如何也不敢擡頭看他。
山風忽起,心神蕩漾。
唇角觸感軟涼,呼吸交纏間香氣四溢,忽如潮水澎湃,又似靜影沉璧,仿若天地間隻剩下二人一般,柔音相鳴,嘤嘤成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