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人……您就這麼眼睜睜地看着我挂在牆上麼?”
溫知藝語氣哀怨,她不敢低頭,怕一個不留神便掉了下去。誰知謝府這圍牆竟修得如此之高,若非她不好光明正大從正門進入,堂堂京中貴女,豈會淪落到爬牆的地步!
一定是和謝卿宴厮混久了,竟将他那一身桀骜全學了去。
瞧見謝卿宴一動不動,似是不在乎她的死活,溫知藝歎了一口氣,雙手撐着牆頂,閉眼醞釀着一躍而下的動作。
隻覺耳邊清風拂過,發絲飄動,撓得臉頰脖頸皆是一陣癢意。
下一瞬,整個人頓時落入溫暖的懷抱,鼻腔内充斥着熟悉的木香。溫知藝睜開一隻眼,少年下巴清瘦,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緊繃,似是不大愉悅。
片刻,二人緩緩落在地上,腳下枯葉厚重,應當是許久未打掃了。
“你……”
未等她說完,謝卿宴即刻退後兩步,與她拉開距離,二人似乎又回到了初見時,少年周身散發着疏離的氣息,他鳳目半阖,看向溫知藝的眼中情緒不明,在她擡頭的瞬間便移開了視線。
“你過來作何?”謝卿宴故意扭頭不看她,語氣冷淡,垂下的長睫遮住眼眸,看不出他此刻的心緒。
這是何意。
刑部侍郎謝大人今日削職為民的消息早就傳遍了盛京,她此刻冒着被人看到的風險來找他,除了替他想辦法複職外,還能是作何!
溫知藝有些氣不過,正要開口,轉念一想以謝卿宴如今的境地,他情緒不好實屬正常,畢竟這人向來意氣風發,傲視群雄,她何時見過他這般低落的樣子。
罷了罷了,還是莫要與他計較。
“我今日一早便聽說了,雖不知太後為何要這般對你,但我心中已有猜測,這必定是蕭離背後之人搞的鬼,謝大人你……”
“别再叫我謝大人了!”
謝卿宴蓦地出聲打斷,為了不讓溫知藝看穿心中所想,他猛然轉身離開。他現下不過一介平民,早就不是那個錦衣玉骨的謝小郎君,他已無法兌現當初許諾溫知藝的“千畝府邸,萬兩黃金”。
一個失信的少年,又有何臉面出現在她跟前?
況且,溫知藝本就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歡喜罷,否則……否則為何總是對他如此冷淡。聽聖人表兄說當年皇後還是太子妃時,日日含情脈脈地看着表兄,時刻跟在表兄身後,少女的喜歡應當也是如此罷?
既然她不喜歡他,他謝卿宴可不能強人所難,謝大人不會這麼做,如今的他更沒資格和身份去提及此事。
“你值得更好的。”謝卿宴嘴裡呢喃。
更好的什麼?更好的同伴麼?她可不需要那麼多的同伴。
“你才是最契合的那個!”
溫知藝快步追上他,未反應過來便已将心中所想脫口而出。眼前少年腳步一頓,背對着她一動不動,以往高高束起的墨發此刻卻披在肩上,青絲如瀑,與他身上的白衣對比鮮明。
他就這麼站在樹下,褪去華服,卻依舊惹眼。
秋風起,卷起片片枯葉,在腳下盤旋,此刻天色漸暗,整座謝府昏暗無燈,空寂無人,唯有不遠處的茶室火燭搖晃,僅僅一盞燭光,也不知在她到來之前,謝卿宴獨自一人在房中待了多久。
他從未在人前露出過這般頹喪的一面。
溫知藝隻覺心中一揪,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不同于深冬遇見褴褛的乞讨老妪那般憐憫,也不似某日在街邊撞見被虐打的孩童那樣的恻隐之心。
她在心疼。
她并非看不到謝卿宴轉身那一瞬眼中的霧氣,在溫知藝的認知裡,謝卿宴不是一個能任意被打敗的少年,他無畏無懼,即便是面對皇權的威壓也依舊是毫不在意地笑着,她才不相信他會因為被革職而變成這副模樣。
“你有辦法複職的,對吧?若是沒有,我可以幫你的。”溫知藝輕聲說道,語氣溫和如水。
怎麼幫?
他眼下已是一介白衣,根本無法站在她身邊,他配不上如此金貴的她,遑論讓她為了他去冒險,況且那背後之人定會對他下死手,他不能讓她跟着涉險!
謝卿宴依舊保持着背對的姿勢,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頭,他深吸一口氣開口,語氣軟了下來。
“這裡危險,你還是快些回去罷,聽話。”
身後無人回應,夜風卷起枯葉的沙沙聲在院中回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