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便是在極北之地取雪昙的過程中不小心被一隻雪妖重傷,她當時昏迷過去了,被阿鶴救了。
那時她一心隻在那雪昙上,醒來後見到阿鶴也沒有多問上幾句,拿了雪昙就匆匆離去。
原來,阿鶴也傷得這樣重嗎?這是她沒有料到的。
祁筠問:“你為何在這裡?”
阿鶴目光坦然,“不放心你,就跟來了。”
隻是這麼簡單嗎?應當是監視吧。
他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這才能在她被困在西南瘴林時,發動了對鶴雲台的圍剿。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祁筠不欲再和他浪費時間,若是夢,破了即可。
她指着石壁旁那朵斜倒的雪昙,道:“阿鶴,把那朵花拿過來遞給我。”
阿鶴聞言,聽話地轉身就去拿。
在他彎下身子的那一瞬,祁筠不動聲色地踱步到他身後,抽出他腰間的銀色短刀,猛地紮進了他的脖子。
溫熱的血水源源不斷地淌下了,他沒有回頭,似乎是震驚至極,不知作何反應地愣在原地,任由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
祁筠做完這一切,緩緩閉上了冰冷而飄忽的眸子,仿佛這樣,就能掩飾殺戮的行徑。
*
幻境之外,天一湖邊。
驚陵百無聊賴地坐在湖邊的台階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将手邊的石子抛入水中,目光懶懶地落到來來往往的遊船上,喧喧嚷嚷的人群中。
這幅光景幾年如一日,委實無趣至極。
他在等一個人,等得困頓至極。
終于在黃昏的時候,一道熟悉的冷清的嗓音喚回了他的魂。
“讓你辦的事都辦妥了嗎?那人可有起疑?”
驚陵回頭,見那人隐在綽綽的白霧之中,神色莫辨。他警覺地環顧四周,确認安全後方迎上前去。
他恭敬地回答:“主子。”
“做得天衣無縫,沒有人會懷疑到您的頭上……”他說着頓住,低下了頭,有些為難,“祁筠此人多疑善變,這些年我待她盡心竭力,但她似乎從未對我真正放下疑心,更談不上起疑了。”
那女子輕嗤出聲,語氣輕飄飄的,卻帶着幾分狠毒:“你這廢物!”
驚陵聞言,渾身一震,撲通一聲跪下,聲音微微發顫:“是,屬下無能。”
她緩緩走近了,将冰冷的掌心覆到他的後頸上,語氣又緩和了下來,甚至有些溫柔:“驚陵,你一直是個乖孩子,對我也極忠心,十幾年來不曾有過分毫忤逆……”說着她話鋒驟然一轉,“但你跟着她太久了,太久了……你應該,不會想要背叛我吧?”
察覺到脖子上那一點透入骨髓的冰冷,驚陵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驚陵不敢。”
他忐忑地低着頭,默默忍受着她的陰晴不定的性情。
“是嗎?你跟在她身邊這麼久,久到你忘了誰才是主子,忘了你體内有我種給你的碎瓊散嗎?”她譏嘲地笑,自語般地喃喃,“可是……我們的大業啊,還沒有完成呢,你這就想要離開了嗎……不過我心中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呢,殺了他們也太容易了不是嗎?不如讓他們讨厭的東西重現于世,如何?”
她說着吃吃笑起來,笑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好半晌,她緩過來,将驚陵扶起來。
迷霧散去,驚陵看清了她的臉,清瘦而猙獰,臉上殘留着大火炙烤過的痕迹,傷疤如枯枝敗葉般雜亂地橫着,然而她的眼神卻帶着幾分溫柔和煦,如微風輕拂他的臉頰。
許久許久,她輕聲道:“其實你想要背叛我也沒關系,人總是不甘心屈于人下,我不在乎這些。人心易變,這世間最堅不可摧的結盟實則建立在生死之上,你的命在我手裡,因此你會對我死心塌地,所以啊……”她攤開手,一個琉璃瓶出現在眼前,“把這個下在祁筠的藥裡面。這藥無色無味,輕易不會被人覺察出來。”
驚陵疑惑地接過,待看清這是什麼東西後,忽然懂了她那句話的意思。
人心易變,想要叫人永遠忠誠,便是徹底地掌控那人的性命。
他将琉璃瓶收起來,試探性地問:“主子,她能不能出來還是個問題……”
此次簪玉會,祁筠原本隻是來打探些消息,并不想攪這趟渾水,沒想到司馬殷臨陣脫逃,她臨時頂上,又臨時改了主意,一路殺到了第一,最終入了那幻境。
太虛幻境本無甚危險,若真說起來,最艱難的也隻是那第九層,然而能入夢者需有機緣,在這世間有此機緣者寥寥無幾,直覺告訴他,祁筠一定會進入不醒之夢,他無法确定她是否能順利破解。
“她要是死在裡面了也好……呵,省得生出那麼多事端來!”女子知道驚陵在擔心什麼,她唇角浮現一絲莫測的笑意,眼中卻閃着森寒的光,“但我希望她活着,活着出來才能證明我沒有選錯人。況且那人也進去了,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呢。”
驚陵品不出其中的樂趣,隻能默然點頭。
“你真是無趣!”女子說這話時眼裡有着明晃晃的笑意,她輕輕推開了他,踮着腳尖,慢悠悠地退後,眼中笑意漸漸散去了,語氣又重新變得冷漠尖銳:“我不管過程如何,若你沒有得手,那麼你就替她死吧!”
說罷她又輕輕笑起來,如癫狂一般,笑聲響在這一隅,許久都沒有散去。
驚陵捏着琉璃瓶,抿緊了唇,神情望向遠處的白霧時,有些許的空洞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