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栖面色緩緩沉了下來,輕呵一聲:“仙門的人麼?”
“雁蕩之丘地處隐秘,而仙門之人不知從何覓得入口,眼見着就要破陣,尊上……”浮光焦急地說。
照夜栖目光轉到祁筠面上,神色又重新變得柔和起來,他伸出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臉頰,溫聲叮囑:“就在此處,等我回來,好嗎?”
“他們是沖着我來的……我會不會連累你,連累你們……”祁筠憂心忡忡,一雙眼已噙滿淚水。
“别怕。”照夜栖鄭重溫柔地承諾,“我很快回來。”
祁筠點點頭,目送他翩然轉身,就如夢中的場景一般,隻是他此刻一襲紅衣,豔極,烈極,卻也帶點凄厲的意味,如一隻即将赴火的蝶。
這隻蝶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嗎?
她充滿淚光的眼裡忽然清了清,變得凜冽堅定。
蘿浮見祁筠頓在原地,身子巋然不動,心中升起一陣沒由來的恐慌,她輕聲喚:“姑娘?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避?”
祁筠沒有回身,大紅的嫁衣鋪了滿地,像是一團紅色的血潑開,揉皺又舒展開,她留給她一個美麗清冷的背影,聲音也是那般冷靜溫柔:“你家尊上不能解決嗎?”
“這裡也很危險嗎?”
“我們要去哪裡呢?”
接連三個問題,蘿浮面露難色,縱然她家尊上有隻手遮天之力,可仙門百家圍剿此處的場面,她也沒有見過,“蘿浮不知……蘿浮隻是,隻是有些擔心。”
祁筠慢慢轉身,神色已然大變,不再是平素的溫和。
蘿浮從沒見過這樣的祁筠,她淡淡含笑在原地,身側是茫茫的紅色花海,鳳冠霞帔在身,她卻沒有被染上半點豔色,整個人淡得冷得如一捧雪。
一捧毫無溫度,殺人如麻的雪。
她本能地感到害怕,退後了幾步,然而一道銀色長鞭不知從何處飛出,靈活得如一條長蛇般,轉瞬間将她捆住。
祁筠莞爾一笑,擡手便斬斷了逶迤一地的長袍,那美麗繁複的嫁衣經此一摧殘,如劍客斷臂一般,再不圓滿。
而恐怖的是,她都沒看清祁筠的招式,那以靈力加固萬年不腐的嫁衣就這樣輕易地被毀掉了。
祁姑娘,明明手無縛雞之力!
蘿浮的身子微一哆嗦,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劇烈顫動的瞳孔昭示着她的震驚。
天地間一時間空曠起來,甚至連丘外的破陣之聲都像是在為她助威,落下來的攻擊如柳絲般搖曳,在她身後搖曳生姿。
祁筠一步步逼近,聲音平靜,“帶我去西碣山。”
*
照夜栖趕到入口時,隻見浩浩蕩蕩的仙門百家列陣在外,訓練有素的修仙者正橫眉冷對,攻勢不減,言語嚣張:“交出祁筠!我們就考慮放過你們這些妖孽!”
身旁有人認出照夜栖,大驚:“這……這……這,這不是照夜栖大人嗎?”
“原來照夜栖也是妖!”
為首那人劍眉星目,長須黑髯,聞言也是一驚,然而震驚也隻是一瞬,他緩緩收起佩劍,示意身後人停手。
随即他看向照夜栖,聲音克制有禮:“今日燕某等人無意尋釁,隻是希望照大人能将那妖女祁筠交出,給仙門百家一個交代。”
照夜栖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喜怒,他目光冷冷地将燕淵從上至下打量了個遍,嗤道:“如各位所見,照某是妖。”
燕淵本不想和照夜栖正面交戰,因此他仍尊稱他一聲照大人,也無意戳破他是妖這一事實,可照夜栖承認得這般輕易,擺明了是不把他們仙門放在眼裡。
一時之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
叢叢青碧,蕩漾水波之上,照夜栖一襲打眼的紅衣長袍,負手騰空冷眼望着他們,他衣帶沾水,随着水波搖曳,長風襲過,如細雪描面,描繪出他俊朗妖異的面容,就這麼站着也隐含着令人望而生怯的冷酷和殺戮。
他薄唇微啟,眼中全無笑意:“妖,需要給仙門百家什麼交代嗎?”
妖,自然不需要給仙門任何交代。
燕淵深深吸了一口氣,一種深沉激烈的無力感激蕩在心頭,此次圍剿活動四世家均未派人參與,若他能生擒祁筠,那燕氏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他咬牙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祁筠是鶴雲台的人,自然也該由我們仙門處理。照大人既是妖,則全無插手此事的道理。”
“哦?那你們捉拿她的理由是什麼呢?”照夜栖語氣波瀾不驚,卻叫人聽了無端感到毛骨悚然。
“她是妖。”燕淵咬牙切齒,從喉間擠出這三個字。
她是妖,鶴雲台的守護者絕不能是一隻妖!
照夜栖眼神明朗起來,他笑道:“既如此,仙門百家也能管我妖界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