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的人們恐怕度過了建國以來最黑暗的一晚。
高高在上的王族們在某種意義上全滅,唯一還能主持大局的繼舒王後也因保護孩童舍己為人,而同王君一樣陷入了不知時間的長眠。
盡管有來自修真界的醫修全力相救,可不祥的預感總是随着一身黑羽的畢居鳥,不知疲倦地飛往全州各地。
子民們隻能像離了母父的幼鳥,惴惴不安地擠在一起,預測着戰亂和意外誰先到來。
那股新晉的來自瑞王的勢力自然抓住時機一路高歌猛進,接連在一夜之間拿下好幾座城池,天雲郡岌岌可危。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隻隊伍的行事殘暴,又實在洋洋得意,民間有不少的百姓都把那位可親可敬的王後之故怪罪到了荊璟的頭上,畢竟沒有人會狠心到拿自己做賭注。
恰恰相反的是打着清君側名号,實則是要另令荊州王君的這夥異軍…目前局面的最大受利者正是背後有世家以及修士支持的荊璟,不是麼?
越來越多的質疑聲音投向勢頭正猛的他們。
然而據更高級别的知情人士透露,此次王後逾襲事件似乎另有隐情,似乎還有另外一股代表着完全不同利益的勢力穿插周旋在其中…但要是再追問其中更多的細節,她們卻全都諱莫如深了。
舒令儀就是在這個時刻強勢登場的。
時值晚間将至,在外提心吊膽為了生活忙碌了一天的人們都陸陸續續回了家,因民風淳樸,街坊鄰居家家戶門大開,炊煙間隔其中袅袅升起,好一副大和鄉間景。
畢竟,能住在主城區腳下的人家戶都還是有自家獨有的一兩分本事的,她們這片就專做供各等級王公貴族的筆墨紙硯,因取材方便質量上佳,倒是不愁吃穿。
隻是唯有一家打破了這份錯落有緻的民居百景圖。
談到那戶人家,大家都不由得歎氣。
女主人是個能幹的,又本分又勤勞,自從嫁進來這王家就完全接替了老王嫂的活計,切麻蒸煮打漿揭紙那是樣樣精通,造出來的紙張紙質适中,吸水能力剛好,是不可多得的作畫好材料。
隻是她命苦啊,丈夫不學無術還好賭,婆公又早早得去了,自己是戰亂時流落然後被買下當新媳婦的,無人為她撐腰,孩子一胎接一胎的生,可不是被那個殺千刀的拿去賣掉,就是嫌棄是女孩當場摔死,常偷家中銀錢去賭牌,總輸個精光,喝多了還打女人,搞得好好一個家凄離破碎。
就這樣,他還要嫌棄自己的妻子蠢笨如豬,不如别家娘子溫柔解意相夫教子,整天為了賣紙抛頭露面的,一個婦道人家,這像什麼樣子嘛!
又是平平無奇的一天,城内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絲毫沒有影響到這個腦袋空空的賭徒,他更關心的是在家從早忙活到晚,還挑着擔子四處叫賣的妻子今天掙了幾個靈錢闆闆,夠不夠明天那家賭坊的入場費的?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注定要落空。
女人今日不巧來了葵水,肚中腹痛難絞,試了好幾次也拿不動該漿洗的紙簍,隻能就地歪坐在一旁,細細整理昨日上山采摘的麻草樹皮。
哼着小曲晃進來吃飯的王麻子見妻子這副半死不活的光景,頓時大感生氣。
“你個狗爹射的幹什麼了,今日怎麼一張紙也沒造出來,更沒賣出去?你存心想讓我喝西北風不是!”
他作勢吐出一口濃痰,粗大的手掌高高揚起,要往女人蒼白忍痛的臉上扇去。
女人不敢躲避,哆哆嗦嗦講了原因,卻還是不出所料被男人推翻在地,一腳就踩碎了才剛剛整理好的造紙原材料。
男人暴跳如雷還在那裡咒罵,其語言之難聽不禁讓左右三四戶人家都忍不住頻頻歎氣,又攻擊了女人的母家,又侮辱了她的人格,還咒罵她這個不伺候男人的貪婪鬼堕入酆都業獄永受烈焰焚心之苦。
女人被拳打腳踢地嗚咽兩聲,卻并不敢反駁,流着淚默默忍受了她就早習以為常的暴力行為。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王麻子的嘴開了光,他剛咒完黑白無常快來将這個心思歹毒的女人接走,脖後就忽然一涼。
耳朵随之劇痛無比。
他愣了一瞬,第一反應不是去查看自己的傷勢,而是顫顫巍巍僵硬地扭頭,去瞧究竟是什麼東西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他身後。
然後他就真的見到了青面獠牙,黑衣白服的兇惡鬼怪。
緊接着眼前就閃過一連串的血光。
王麻子瞬間驚叫出聲!
啊啊啊啊啊是黑白無常來索他命來了嗎!
王麻子倉皇地去亂摸自己的身體,黏濕而溫熱的不明液體附着在他矮小肥壯的身軀中激出一身冷汗,頭暈目眩的同時雙膝不自覺癱軟,隻能像被踹了一腳的路邊狗一樣一瘸一拐地摸到牆根邊喘息。
然而這時眼前忽然一明,那兩位口吐長舌的高帽老爺就如黎明前的薄霧,張牙舞爪着,随着日光緩緩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