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已走。”
穿戴精緻,面容卻格外醜陋可怖的侍女上前恭敬通報。
正大口飲酒的荊啟序聞言瞟她一眼,随意揮手示意自己知曉了,不必因這等瑣碎小事打擾了他的好興緻。
這等臉上有瑕疵的醜女原本是落不到他殿中來的,不過是在某次外出時,王後瞧見這姑娘大雪天裡孤身一人賣身葬父,因面若無鹽而被衆人嫌棄遠離,無一人出手相助。
她實在可憐的緊,料想定是有人暗中吞吃了她家家産,舒王後即刻大發雷霆,問候處置了本地數名貪官地痞,又親自将人接回了荊州王府做了個女使,好歹生活還有個奔頭。
時至今日這段佳話也依舊在民間流傳,百姓們都誇贊舒依禾王後體恤衆民,貞靜慈淑,實乃天命所歸!
見偶然收下的這個小女使做事手腳麻利,人也老實本分,而且面有紅胎不會教壞了儲君那一顆不安分的心,調教一段時間後,她便被王後指派到了荊啟序的居所裡來了。
荊啟序确實也看不上這等容貌醜陋的婢女,又不能拂了他娘的面,因此平日也隻是将人派在殿前守門,做通傳上報等閑雜事務而已。
甚至都還沒等到侍女退下殿中,穩坐主位的荊啟序又開始蒙面抓他的愛妃們了。
“純貴人别怕,等我好好寵愛寵愛你!”
“哈哈哈,是不是網到順貴人啦?瞧這嫩滑的香肩啊。”
“來呀,來抓我呀殿下,快來!”
一片莺歌燕舞裡,聽不見刀鞘啟封時的金石撞擊之聲。
“咻———”
殿側正有一排跪坐着的舞女樂師,平日裡她們都遠遠的和儲君隔了幾道大屏風的距離,隻是今日是在寝殿中,荊啟序心情不好又大肆招來了幾乎所有的舞人,更别提還有随身伺候的仆人小厮,以及花容月貌的貴人小主,因此幾方人馬挨的實在近了些。
“什麼東”
離荊啟序最近的護衛甚至還來不及拔刀,一句話未完,淬了暗毒的刃面早已經在半空中高速旋轉刺來,離得近的人幾乎能聽見空氣被刮開的撕裂聲,和匕首狠插入人體時那沉悶的回響聲。
一把小巧精細的匕首破空而來,深深紮進了荊啟序肥厚的左半邊胸膛。
“儲君———!”
最後一眼,是驟然跳躍的昏黃燈光,撕扯着跳躍着,合攏着離散着,最終彙聚成黑暗裡唯一一點微弱的亮,卻又斷然一驟即熄。
在熄滅前的最後一刻,舒王後終于注意到了這盞已漸趨昏黃的燈光。
她的思緒終于從堆積的繁雜事務中抽出來了一些,舒王後歎息一聲,呼出胸腔中積悶許久的濁氣,派人重新點燃了眼前搖搖欲墜的淡色火焰。
這是在荊州王府前院的某一間花廳,以舒依禾為首,一字排開了五六位高位貴婦,此時此刻已至夜臨,但每個人的手中、腳下、桌前,卻都厚厚的堆積着一大疊陳年舊案。
舒王後認為,不論任何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滴水不漏,臻于完美。
斷案也是如此,那安慶公的罪行實在罄竹難書,人雖已斬首儆效尤,但因作奸犯科留下的爛攤子一大堆,如果一件件查去,不知道要再處理耽誤多久的時間。
因此,她特意邀了幾位平日裡走的近的夫人主母們一起為花樓一案快刀斬亂麻,好盡快為此事劃個句号。
她疲憊地歎了一口氣,示意衆人都先休憩一會:“時間也不算太早了,這案子錯綜複雜,也不必急于這一時,幾位且吃些茶水點心,暫時修養一番。”
衆人自然點頭稱是。
有關系更熟稔些的貴婦看現場氣氛沉悶,便說笑到:“眼下看來,王後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卻一樁心事了。”
她說得不錯,自本朝荊州建國以來,荊方觀在位的這數十年對于百姓們來說,算是難得的渡了一段相對平和安穩的時期。
上一任君主相比前幾代不作為的君主來說更加無能,不僅昏庸無道任人唯親,還濫施酷刑好殺成性,天性愚鈍荒淫不堪,全州上下被他搞得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四處都因此而爆發了數場田地起義,非要殺了這個狗皇帝,颠了這鬼王朝不可!
是當時還隻是個平平無奇私生子的荊方觀在這種危急時刻如天神降臨,拯救了全荊州人民于水火之中———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
他招攬仁人志士,集結軍馬兵胄,攜一蒙面大将一路從封地殺到王府,于萬千荊州衛中取君王首級,那叫一個神猛無比,又精通筆墨之道揮斥方遒,抨擊現行制度之浮沉,暢未來新世之想,這麼如此種種一套下來,竟然還真讓荊方觀成功登上了王位。
要說他一介旁脈能登到如此高峰,其中功勞苦勞必定少不了身邊那名如影随形、随叫随到的大将的份兒———聽聞此人是個刀修———可奇就奇在這員猛将如昙花一現,在鞠躬盡瘁幫助荊方觀建了國後,他,也或許是她,就這麼功成身退,不發一言地消失了在漫漫時光長流之中。
倒是當初眼看戰局已定才在荊方觀身上壓寶的叔伯世侄們,因“開國有功”得了不少好處俸祿。
安慶公荊睿宇就是其中一個典型例子。
這些年來他打着國公名号大肆斂财占田,欺男霸女擁山成王,俨然自成一派!
此次借花街一案在天下人面前堂堂正正斬首處死了這等逆賊,荊州百姓少不得又要對舒王後感恩戴德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