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姜雙手不自覺上前格擋，試圖将這尖利的兇器往外推一點，眼見聞意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當即把頭往旁邊一扭，道：“我不知道你再說什麼！”

可惜另一邊橫在他臉頰旁的也是一柄神劍，劍身纖長，帶着一股極攝人的冰寒氣息。

是碧落。

她從船尾後邊淩空飛來，擋住了白姜的退路。

她未必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但看聞意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出于對生死之交同伴的信任，她想也沒想的就拔劍沖了上去。

反正白姜也是她們的夥伴，大夥兒都那麼熟悉了，若是事情弄清楚與他無關的話大不了就負荊請個罪，小事。

可若是真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顯然，剩下的幾位也是這麼想的。

白姜分明看到，雖然雲舟上的大部分弟子都未敢輕舉妄動，但從乾卦秘境裡一同出來的幾個人臉色全都不善，那股子殺過人見過血的氣魄直震得白姜腿軟了不止一下，以至于不得不緊緊倚靠住身後的隔牆。

“我就說，”這時候，後邊的元嘉慢悠悠挑了挑她新做的墨染金綠色的指甲，輕飄飄地用指尖撥弄了會她那不知何時出現的棍子上鍊接兩頭的鐵鎖鍊，慢條斯理地看向色厲内茬的白姜：“你平常不是多話的性格，怎麼今天對着我新做的指甲巴巴地讨論了這麼久。”

“我，我那是許久沒見新鮮玩意了，對這些漂亮的小東西有些新奇而已。”

“許久不見？”元嘉笑了，劈手奪過元理的龍頭弓就往說話人的方向射去：“還在狡辯！”

“分明你才是個醫修，怎會不時時接觸這些染料的原材草料？我這顔色還是拜托你給調的呢！說，你到底是誰！”

箭矢飛出，正中對面人袍邊晃蕩的紋珠。

可惡，白姜完全沒在家裡提起過這回事啊！

受到驚吓的人雙腿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軟倒跪了下去，真是，人生第一次初出茅廬怎麼會料到連目的地都還沒到就遭遇大滑坡！

明明把一切都算好了的！

反倒是提劍的聞意近距離觀察了這倒黴孩子一會，她凝神仔細看了看找不出一點破綻的外形身姿，心中微微一動，有了些眉目。

她示意碧落暫時先守着這塊角落，和通曉古今中外修真界各種複雜勢力組成的大宗繼承人宴樓玉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開啟了靈力傳音：

———阿宴你好生想想，杏林宮除了白姜外，其他還有沒有說得上話的弟子？

———怎麼這麼問……常出來的醫修弟子就這麼幾個，白姜算是其中最出挑的了。其他人大多結伴組隊出行，輕易不會落單。畢竟，醫修不經造是衆所皆知的事。

———不是，現在這個情況有點特殊，氣息神态做不了假，來人身上清苦的藥味更是熏得我嘴裡一陣陣發苦，即使不是醫修，也必定和杏林宮關系親近。

———藥草香嗎？不是，這範圍也太廣了吧，十個杏林宮人有九點九個帶藥味的，這叫我怎麼聯想啊？

———哎呀真是沒用！不過我覺得這人應該也沒多大惡意，你瞧，碧落和元嘉不過一揚手就被吓成這副樣子了，應該還沒見過什麼殺人如麻的大世面，估計還很小……對了對了，剛才我上船時分明聞到了一股煙香味道，應該就是下界樓宇廟閣中常用的敬神之香，怎樣，你有什麼眉目嗎？

站在附近的小胖子季文萊這時候也插話進來：

———什麼什麼，雲吞霧繞的煙香味？

他家裡是做生意的，因此對各式各樣的暢銷物都很有印象，現在就是摸着腦袋正努力回想：姐，姐！我好像對你說的這香有點記憶！

———什麼什麼，快說說看！

———在我印象裡，能有這種描述的香隻有一種。姐你仔細回想一下，你聞到的是不是麝香、元參、和幹松木的混合味道？噢，應該還有零陵香，那玩意貴且珍稀，不常見。

———我也不是丹修哇，對藥材什麼的也不怎麼熟悉，但好像确實是聞到了幹松的焦苦味的，在大股大股香甜安甯的檀香香氣裡别具一格。

———對了對了！沒錯，你說的肯定就是降仙香！

———降仙香？

剩下的人異口同聲反問道。

既然大家都如此在意這個事情，季文萊幹脆放開了低聲解釋道：“佛教、道教常用此香祭祀諸神，降仙香的香氣不僅能靜心甯神，還代表了無上的敬意，此香以檀香為主要香料，是極其常用的敬神之香。”

“由于此香制作複雜産量也少，我家也是很久才能湊齊一盒，大部分都被大法華宮買去了，剩下的則做人情悉數送給了杏林宮白家——白家夫人好似很喜歡求神拜佛，據說是因為小女兒身體不好，想借此寬慰寬慰。“

聞意奇道：“你怎麼對這些事了如指掌？平時倒看不出來你記憶力驚人啊。”

他就不好意思地笑笑：“去歲我正和家裡鬧别扭呢，因為是白家主母為表誠意親自來取貨，我站在廊外時她還曾好好勸解我了一番，因而特别有印象。”

那麼這樣一來，事情就很明顯了。

原來不是“他”，而是“她”。

宴樓玉被這一提醒也想起來了，喃喃道：“是聽說杏林白家還有位小姐的，不過天生不足，家人又如珠似寶的寵着愛着，因而未曾顯露于人前。”

“不知姓甚名誰也不知年芳，隻聽說是個小女兒。”

大家便順着這思路推測下去，這小妹妹露出來的破綻共有四五個，香氣，小聞姐，身量，亂七八糟的事兒，還有他退了一小步。

退步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白姜的家風家教很好，況且幾人都相熟，他不應該會出這種倒退一步的事兒出來。

白姜雖然隻有十六，但人家可實打實的是位青袍美少年，風度翩翩醫術又精湛，營養搭配的哲學問題當然也不在話下，就光在秘境那段時間幾人長胖的就不止一兩斤，更别提他自己，身量單看不如何，但也是實打實趕上了二十歲的周謀師兄的，又怎麼可能比聞意還嬌小？

再者，稱呼問題上，聞意記得白姜從未叫過她“小聞姐”。

她和小白之間也并沒有籌謀過什麼秘密的事，純粹是聞意詐她的。

最後還加上個降仙香，看來這位假冒白姜的姑娘應是與白姜日日有接觸，但沒有熟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當然，也有可能是怕刺激到妹妹脆弱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