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練氣大圓滿嗎,聞意掐算了下這位王儲的年齡,沒記錯的話,她五歲那年去參加結侶大典的時候這位可還沒出生呢,如今也不過應是十一二的年紀。
這個年紀就能築基,放在平常也算得上是位少年英才,但放在元嘉宴樓玉等人面前就不夠看了,更别說聞意這等七年結丹的究極天才。
五州人比凡人更為長壽,王族更是有着兩三百年的壽命,才五十,荊州王這場大辦特辦的宴席到底是在搞什麼?
想讓自家王儲一鳴驚人?可這也不夠看啊。想展示兒子天賦,讓修真界對他敞開懷抱?可五州人一旦入道便自動與塵世脫離,不得擅自幹涉凡間輪回之事,荊方觀他圖什麼?難道是想讓各界都看看他們荊州閉關鎖州十幾年的成果?有點莫名其妙啊…
聞意無法理解這位霸主的腦回路。
但還是那句話,千裡迢迢的送都送上來了,又實打實的用了她師尊的人情,再怎麼懷疑不願,聞意還是得硬着頭皮應允下來。
這邊确定好了事宜,她複又拆開另一張稍顯樸素的拜訪名帖,範慈恩師姐抽空看了一眼,回憶了一會說道:“是飛燕宗長老遞過來的,以私人名字為請,本來我們打算和恭賀你悟道的那一大堆帖子都放在一起的,但那位張姓長老說隻要提一嘴她的宗門名字,你自然會接見她的。”
按理來說,修真界自三宗三大宮往下又有無數特等、大型、中級以及小型宗門,其中中小等級的門派宗門更是多如牛毛,每年都有新增衰減,聞意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太阿峰上清心寡欲待了整整七年的修道士,怎麼會有機會認識一個名不見經傳小宗門的長老?
聞意卻下意識一愣,連忙去翻另一張請帖人名字,果然見上面龍飛鳳舞寫了三個大字:
張躍龍。
飛燕宗,姓張…不愧是能取出“恨美”這等犀利名字的人物,心比天高,名字也敢壓神龍一籌,真是大氣磅礴!
聞意一下就知道這位是誰了。
……
臨出發前,聞意特意去山門外客院裡見了這位張長老。
她一生為宗門鞠躬盡瘁,曆經歲月風霜依舊不改英勇無畏之态,當年小女兒失蹤死亡的事情似乎并沒有壓垮她,便尋方法卻不得後,她冷靜地退回了原處,拼盡全力用最短的時間把新一代弟子培養起來後,又妥貼地将宗主之位傳給了師妹,這才退居二線長老位置,開始漫長的一年又一年的尋找之路,盡管女兒早已經逝去。
要是,要是當年她不這麼嚴苛,要是她對女兒對投注一點關心,要是她沒讓女兒去秘境中曆險,要是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要是、要是…這麼多要是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一定要找回女兒。
一晃多年過矣。
她偶然聽聞宗門大比中獲勝的一行年輕人再度進入了富饒美麗的乾卦秘境,當下重燃希望,千裡迢迢趕來,就是想問問有沒有人看見她女兒。
哪怕隻是帶回來一件遺物呢?
起碼留個念想。
她是飛燕宗說一不二帶領宗門發展壯大的宗主,卻也是一個平凡的思念着孩子的母親。
直到前不久,她終于夢到了她魂牽夢繞之人———夢裡從未來看過她的女兒似乎很高興,渾身上下洋溢着自由暢快的氣息,臉色蒼白,嘴角卻含着一抹笑。
她頓時淚流滿面,顫抖着手想去抱一抱這個狠心的孩子,那一面的張恨美卻搖着頭,一邊流淚一邊後退:“阿娘,我現在過的很好阿娘,我來是想告訴你,不要再為我擔心了。”
“從前是我對不住你,阿娘,抱歉。”
她哭着不住在地上磕了一個又一個響頭:“養育之恩難忘,是女兒不肖。”
“不要責怪自己了,阿娘。”
“我從來沒有怨過你,從來沒有,不管是小時候你讓我不得松懈練功的時刻,還是我自願留在秘境卻中了毒計的那一瞬間,我都沒有怨恨過你,阿娘。”
“阿娘,放下執念吧。”
“小寶,小寶,小寶!”母親哭泣着不斷喊她的名字,懇求她哪怕再留下一小會,可是張恨美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卻依舊慢慢走遠,不願再靠近她娘一步。
生死有别,母親再沉迷起死回生之大逆不道之術,最終隻會反噬到她自己身上,張恨美不願看見這副光景,因此特地現身,好好與阿娘告了别。
道路盡頭是一大家子的姐姐妹妹,張恨美這時候才想起來什麼似的,抓着旁邊人的手對阿娘大力揮了揮:“阿娘,這是您孫女,真真,張其真,也是個好孩子呢,多虧了青雲劍宗那個叫聞意的孩子,記得替我好好感謝人家!還有要記得好好照顧自”
話還沒說完,那些模糊的人影就如細小的沙礫般飄然逝去了。
醒過來的張勝龍長老怅然若失,于是遞了一封又一封的請帖,指望見這位新晉的天才劍修一面。
聞意聽她細細講述完往事,看着她早已經斑白的兩鬓沉默良久,修仙之人外貌百年不減,除非心神大恸修為逆退…
她翻找了一會,将之前在最後一戰中派上大用場的,原先栓在鎮鐵烏纓槍狩魔上,後來輾轉到她這裡來的紅寶石平安符吊墜取下來,交到張長老手中。
張躍龍瞪大眼睛,一下就攥緊手中物件,聲音不成語調:“這,這是…”
聞意點點頭,将這塊吊墜的由來一五一十的講了,四方鎮已毀,唯有這塊寶石吊墜卻依舊存于世間,證明曾經有那麼一群人存在過。
張勝龍長老的淚珠又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幾乎要浸濕這塊美麗寶石,更讓它顯出一種盈潤的光澤:“這是她六歲第一次拿起槍那年,我連夜為她親手趕織的平安符…”
她以為女兒早就将這手工活忒醜的小物件不知扔哪去了呢,沒成想,沒成想她竟然一直栓在烏纓槍上…
站在原處哭了好一會,張勝龍忽然又擡起頭來,哽咽着問:“她是為了真相而死的,是對抗魔族的英雄,是嗎?”
“是的。”
養傷這些日子以來,聞意幾個小夥伴也在私下裡探讨過那夥拿出魔石的神秘人究竟是誰,澄心便通過天聽通尺向各位展示了他之前撿到的水下白骨,結合元嘉在反攻某一世中注意到的黑色血迹,還有魔石内那不詳的遊動的靈力痕迹…隻有一個猜測最不可能,但也最真實。
被鎮壓在中部繁州城底下的魔族。
這種冒險猜測自然不能随意傳播,誰都知道魔族被牢牢鎮壓在地底下不可能出來興風作浪,在沒有确切證據前平白無端猜測不過惹人心煩,自然不能到處宣揚。
不過張長老身份特殊,自然又另當别論。
張勝龍長老聽見聞意肯定的答複,不知是心酸還是欣慰地點了點頭,喃喃自語到:“那就好…那就好啊…”
聞意停頓了一會,等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這才又道:“這塊寶石吊墜還給您吧,留着也有個念想,不至于太過勞神傷心。”
“……”
張長老一遍又一遍地撫摸手上的平安符吊墜,珍惜地摸它身上每一處磨損痕迹,想像着它還在女兒身上日日妥貼佩戴使用時的時光,良久,才慢慢擡起臉來,看似雲淡風輕地盯上了天上一朵無憂無慮飄動着的雲朵。
“不用了,就讓它繼續完成它的使命吧。”
“平安符,就是用來求平安的啊。”
心事了卻,我也要完成我的使命了。
飛燕宗門内那群新入門的小兔崽子可還沒成才呢,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幹…嗯,她不會再寂寞了。
她終于釋懷一笑。
回去的路上,聞意恍惚間似乎又聽見了那個桀骜不馴的槍修的聲音:“接下來,就是你的故事了。”
聞意在心中默默回到:“我的故事也是你的故事。”
接下來,是我們的故事。
荊州,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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