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蓋着籠布醒發了刻把鐘兒的面團扯過來,沈悠然開始最後一遍揣面,他見蔣天旭臉上又開始有些不自在,也就不好再提剛才的事兒了。
“旭哥,在縣城賣紅燒肉的事兒,我沒有跟你跟春生哥商量,就自己做主不參與了,你…”
“都聽你的,”蔣天旭不等他說完就出聲打斷了,“我…都聽你的。”
說完這話,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别扭,又找補兩句:“我的意思是,就像陳叔說的,這本就是你的主意和手藝,不管你怎麼安排,大家都會贊成的,再說…”
“我和大哥兩個人,如今吃住都在你家,自己根本花不了幾個錢,賣豆腐腦掙的就完全夠用了。”
當初合作時,雖然提前說好了“親兄弟,明算帳”,可天天一個屋檐底下過日子,總是很難真的把賬算清楚的。
也就豆腐腦和油條兩項生意的賬能清楚些,這兩樣用的糧食和材料都是單放的,每天賣的錢也都記得清楚,到如今他們已經分過兩次錢了。
其他平日裡吃的糧食用的油鹽,都是兩邊混着買,蔣天旭還經常時不時買斤肉或雞蛋,倒也不好說是誰吃誰的了。
蔣天旭有意跟沈悠然多待一會兒,忍不住想多說幾句。
“大哥的情況,我之前也跟你說過的,如今看着他慢慢走了出來,不再受夢魇之症的折磨,我真的很…欣慰。”
“我的情況,你更是清楚了,我娘…生下我就去了,奶奶把我拉扯到五六歲,也沒了,從那以後,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穿過一件好衣裳了。”
“當着外人的面,馮春紅總是對我噓寒問暖的,扯了兩尺新布,必定嚷嚷的滿村都知道是要給我做衣裳。”
想起那時候的日子,蔣天旭不由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兩下。
“所以村裡人總說我性子冷,後娘對我這麼好,我卻總也不跟她親近,養不熟的白眼狼。”
聽着他語調平淡的講着自己的過往,想到那個本就吃不飽穿不暖的小小蔣天旭,還要遭受别人的非議,沈悠然止不住心疼了起來。
看到沈悠然擔憂的目光,蔣天旭沖他輕輕笑着搖了搖頭。
“不礙事,我當時太小了,根本不懂得這些。”
“後面長大一點兒,才慢慢懂了一些事兒,不過後來,她倒也沒有像小時候那麼過分了,最起碼能在桌子上吃飯了。”
“許是因為要養着我幹活,許是因着柱子的關系,我慢慢跟劉村正一家親近了起來。”
提起劉青柱,不由想到了跟他認識時候的情形,蔣天旭低頭笑了笑,問沈悠然:“你還記得劉清源吧?”
“嗯?”
沈悠然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說着說着怎麼還問起人來了?
蔣天旭以為他不記得了:“就是上次來盤炕那個。”
沈悠然連忙點點頭:“我知道,怎麼突然提起他來?”
蔣天旭笑道:“就是因為他,我跟柱子才認識的。”
“還小的時候,馮春紅不讓我出門,他們出去後就把我鎖在家裡,所以村裡其他孩子,我也不怎麼認識。”
“長大一點,我自己學會了翻牆,土院牆本就不高,牆裡牆外又都有麥稭垛,翻出去倒是不難,我頭一次翻出去,就遇上了劉清源在跟柱子打架。”
那時候的蔣天旭小小一個,又瘦又矮,看着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一動也不敢動。
“本來我隻是在旁邊看着,兩個人我都不認識,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劉清源認定我是來幫柱子的,把我也給打了一頓。”
說到這裡,蔣天旭難得有些難為情起來,不太好意思看着沈悠然了。
“他比我們倆都大上兩三歲,我根本打不過,被他按在地上打了一頓,整個人都懵了,趴那兒半天沒動靜。”
想到當時劉青柱哭的慘樣兒,蔣天旭又笑了起來。
“柱子比我還懵呢,他也不知道我是誰,等劉清源走了,才上前扶起我,問我是誰家的,後來又帶我去了他家。”
直到現在,蔣天旭也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挨了這頓打,不過不要緊,因為這頓打,他認識了第一個好朋友。
“從那以後,柱子隔三差五就來找我,劉村正偶爾也跟着,馮春紅就不再鎖着我了。”
提到劉力群,蔣天旭還是很感激的:“也是因着力群叔偶爾教些道理,我才慢慢懂得了一些事,總算沒被養成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傻子。”
聽着這些,沈悠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這些過往是他實實在在經曆過的,任何言語安慰都顯得那麼單薄。
他突然想要抱抱蔣天旭,抱抱當時那個孤獨無助的小小蔣天旭,告訴他,一切都會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