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一台紅色小轎停落在院中,傾斜着,紅簾垂首。
紅轎簾被輕輕撥開一角,此時天空烏雲微微散開,許許月光瀉下。
從小轎裡,走出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她雙目靈動,穿着一身蕊黃色,與發間的紅繩相互呼應,腰間别了個桂花紋香囊和一把朱砂桃木小劍,背上背了個月牙形包袱,懷裡還抱着個玲珑八寶箱。
錢喜道:“哎喲,小貴人,您怎麼沒穿給您備的喜服?這、這太素了。”
孟枝枝看着錢喜,目不轉睛道:“公公,喜服不小心被我給弄壞了。”
錢喜心裡急,這時辰也來不及換了,道:“小貴人,先随雜家來罷。”
他将拂塵往外一揮,夾在臂膀裡,雙手合攏裹進袖子,走在前面。
孟枝枝緊随其後。
二人來到一座獨吊木橋,木橋由兩根鐵索吊着,上有白霧籠罩,近了細看才發現橋上還貼滿了黃色符紙。
錢喜心裡喊糟,不由地将目光朝孟枝枝看去。
隻見孟枝枝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錢喜慶幸,還好是個傻的。
孟枝枝駕輕就熟踏上那橋,将黃符踩在腳下。她轉個身,遙望錢喜道:“公公,就送我到這兒罷。”
沒想到這事辦得這樣順利,錢喜站在原地,望着孟枝枝嬌小的身影逐漸被白霧吞進。
他不由自主道了一聲:“望貴人吉祥。”向着那方向彎腰行禮。
孟枝枝停頓,回首一笑:“謝公公。”
她一去不返,再不回頭。
橋上的霧氣沉沉,耳邊傳來桀桀笑聲。
不一會兒那聲音又變得哀怨。
——小東西,你怎麼還不尋我?
孟枝枝低下頭,安慰了一句:“别怕。”
也不知她是在對誰說。
——小東西,你往哪裡跑!
孟枝枝充耳不聞,走到橋頭,跟着霧氣散去,那聲音也跟着聽不見了。
她道:“這是蜃影,一種無害的魂精,他們喜歡模仿人類說話。這邊陰氣重,才被我們撞上,你莫要怕。”
她忽而一笑,“真乖。好啦,我要進去了。”
她一根食指豎在嘴前。
“記得莫出聲。”
*
月,盈圓。
過了橋之後,是一座破破爛爛的庭院,外有圍牆,修了一座坐南朝北的正門,上方空蕩蕩,沒有匾額。正門是玄鐵制成的,上面也貼滿了黃符。黃符紙有的掉落了下來,落進了雜草叢裡。
孟枝枝擡頭,用手遮在眼睛上方。
在這個地方,月光也有些太亮了。她依然無法适應。
她推大門而入,就見垂花門的門不知去了哪裡,屋檐處連照明的宮燈都沒,一瞬就将院内覽了去。看到裡面雜草叢生,破爛不堪,她的頭一下就疼了起來。
她很快又恢複了神色,沒有進去,就垂花門前的台階坐下。
累了一天,還什麼都沒吃。
她從包袱裡拿出個燒餅,啃了兩口,覺得味道寡淡,又打開了玲珑八寶箱子。這玲珑八寶箱原本該裝着寶钗珍珠之類首飾,箱子主人竟然用來裝滿了瓶瓶罐罐。
她選了個罐子,打開瓶口,是噴香的辣子。又用了一把小陶瓷勺子舀到燒餅上,就着吃。
她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院内無風,雜草卻晃動,細細簌簌。
孟枝枝咬下一口燒餅,貝齒嚼動,有滋有味。
她腳下的裙影詭異地擺動着,像随時都要伸出數隻鬼手。
孟枝枝又咬下一口,嚼完吞咽後,歎了口氣。
躲也躲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
她扭過上身,擡起頭。
“小陛下,您要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