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從不說胡話。”燕九自顧自爬到床上,就要和衣睡下,“雌雄陰陽自古就是挂了鈎的,以小見大,天下就要大亂了。”
阚玉生無語看着兩人鬥嘴,這燕九很明顯是在逗弄王萱兒,她要真有這夜觀天象的能力,就該早早地給自己占蔔一卦,盡力遠離長安城的糟污事才對。
至于什麼“天下大亂”,這不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嘛。先是逼宮,又遇到這空城的怪事,明眼人都能瞧出來不對勁。
屋内就一張床,被燕九睡了,阚玉生和明面上還套着個秦公子名号的王萱兒就睡不得了,最後兩人隻能拜托看門的大漢找了幾床褥子,躺在地上對付一宿。
不知是“床”太硬,還是最近的經曆太離奇,阚玉生久違地做了個夢。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許是上輩子死得太突然,再加上也沒什麼值得懷念的親朋好友,這十年來他也沒有夢見過自己的前世。倒是反反複複地夢到剛穿來的那一天。
夢裡,他又回到了佑甯三年的除夕夜宮宴。
那一天,阚小侯爺凍死在皇宮的花園裡,他來時,隻覺得身體冰冷,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人發現,那人似乎也是個小孩,用了一番力氣才撿起他。
他随着本能鑽進那人懷裡,凍得那人打了好幾個激靈,卻始終沒放下他。
兩個小孩就這麼跪了一夜,宮裡來來回回那麼多人,不知是得了哪家貴人的吩咐,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們。
等到黎明的第一抹金光照到他頭頂,他迷迷糊糊聽見那人喊菩薩救命。
他根本不是個六歲小孩,自然知道那人的請求有多荒謬,他想,怎麼辦啊,又要死一次了。
他恍惚感覺一股吸力,似乎是要将他帶到某處去;他聽到有人召喚他,他聽到有人在念經。經書的内容他聽不懂,卻感覺渾身都随着那些語句而發疼。
他聽到自己說:“即是最後一世,世人都說菩薩仁慈,為何偏偏不願成全我。”
他聽見有人動容:“衆生平等。”
他聽見有人罵他:“惡鬼貪婪!”
他想,如果真的有菩薩,請讓我們活過這個冬天吧。
他徹底暈了過去。
夢中的他暈過去,現實中的他就醒過來了。
阚玉生自噩夢中被人叫醒,滿身冷汗,隻覺得渾身發涼,大有真回到佑甯三年冬的感覺。
沒等他開玩笑講出自己的噩夢,王萱兒先皺眉,伸出一隻手掌撫上他的額頭,“你發熱了?臉色這麼白。不應該啊,昨晚那個溫度,我睡地上都嫌熱,半夜還起來灌了半壺涼水。就這麼嬌氣,連地闆都睡不得?”
燕九也過來湊熱鬧。
隻是沒等兩人研究出個所以然,大門就被人從外面用力撞開,發出“嘭——”的一聲,吓得人心慌。
“怎麼了?”阚玉生皺眉。
大漢見他臉色不好,原本要往前沖的動作立馬頓了下來,口呼“不好”,殺了個回馬槍,又跑走了,隻給三人留下一扇被撞得半脫落的門。
“到底怎麼了?”阚玉生摸不着頭腦,自顧自站起來給自己灌了盞茶水——總不能讓兩個女孩子伺候他。
喝下後,總算感覺緩過來了,這才探頭出去找人。
門口原本圍得嚴嚴實實的大漢不知所蹤,唯留一個,也是遠遠站在院門口。
阚玉生朝他揮手,“大哥!這是出什麼事了?”出門在外,叫大哥總沒錯吧?
那大漢一臉惶恐,連忙制止他的動作:“你别過來!你得瘟疫了你知道不!殿下已經差人去找大夫了,你先别急!”
瘟疫?他?
阚玉生還沒做出什麼反應,倒是王萱兒先急了:“你說清楚!什麼叫得瘟疫了?!”她就說怎麼一早上醒來就見人臉色蒼白,還怎麼叫都叫不醒。
阚玉生還很冷靜,畢竟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無非就是被噩夢給魇着了,絕對不是什麼疫病。
不過,相州城裡有瘟疫了?慕容翡他竟然不知道?
他眸中一閃,要麼是這病來勢洶洶,要麼是這城裡的官員瞞而不報,無論是哪一種,都夠慕容翡吃上一壺了。
“等大夫來吧。”阚玉生悶聲道。也不知道這相州城是為了躲瘟疫而空的,還是死絕了才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