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漾屏住呼吸。
第一個拆穿他身份的人,竟然是看起來最弱不禁風的聖姑。
他絕對想不到溫柔的聖姑會給他緻命一刀。
她那句話,幾乎就是與他撕破臉了。明晃晃地告訴他,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大祭司,但是我可以幫你。
“你想要什麼?”路行漾問。
“奴一心侍奉大祭司,隻想讓大祭司快樂。”
路行漾不解風情,态度冷硬:“你不揭穿,我就快樂。”
聖姑“咦”了聲,繼而露出了解的眼神,笑道:“奴能讓大祭司更快樂。”好好好,不僅年輕俊朗,還是個雛。
路行漾這下聽懂了聖姑的暗示,一陣陣犯惡心。
但他此刻不能撂挑子不幹。按照染绯的安排,他們需要讓渡壽會順利開始。
路行漾隻能如此答複聖姑:“在人前,不合适。回去之後,都……依你。”
聖姑連連點頭,又嬌聲笑了。
笑聲在路行漾耳朵裡化作催命的鬼叫。他眺望遠方,思緒放空,在心裡哀嚎:
染绯!我為你犧牲至此!你可别忘了補償我!!
說出應付聖姑的那句話時,路行漾的胃裡的酸水都湧到嗓子眼了。
大祭司卧房裡,染绯迷迷糊糊覺得鼻子有點癢。
“阿嚏——!”
她打噴嚏把自己給打醒了。
睜開眼,就是蘇輕辭。
他除去了易容,那張總能勾引她的帥臉像個太陽一樣停在她上方。
而她是一株向日葵。
染绯上颚微疼,問蘇輕辭:“你罵我了?”
“沒有。你為什麼這麼問?”
“還說沒有,你肯定罵了!”她從躺着的姿勢坐起來,靠在床頭,“你要是沒罵我,就不會反常地跟我說話。你以前從沒這樣耐心回答過我的問題。”
“如果你不喜歡這樣,可以直接告訴我該怎麼做。”
太直白了。
蘇輕辭的坦白有種窮途末路的意味。
就像被逼到懸崖的落難貴族,掏出最貼身的寶物給匪徒,祈求換來一線生機。
染绯本想說,告訴你可以,但要收費。看他太過可憐,話到嘴邊變成了:“你随意吧。”
蘇輕辭的勇氣隻夠他說那一句話,之後,隻是注視她的臉,目光在她的眼睛和臉頰上來回跳。
染绯狐疑地摸上臉頰:“我臉上有東西?”
蘇輕辭搖頭否認。
染绯摸也沒摸出什麼異樣,隻是某處皮膚有點發燙。
蘇輕辭一直看她臉頰上泛紅的一小塊。因她無所謂的态度而冒起的火,看一眼皮肉裡透出的紅,就緩和了。
他的痕迹。
在她臉上。
行,她說什麼都行。
-
正午。
陽光“嘩啦”一下,傾斜在青石闆路上,每一寸都被太陽炙烤得滾燙。空氣裡,是幹燥的草木味道。
潤生河平靜如同鏡面,沒有一絲波瀾。
青天白日之下,染绯這才注意到,潤生河幹淨得沒有任何雜物,不像普通的江河湖泊,總會有樹枝、雜草、落葉,打碎水面的整潔。
許多生面孔在青石闆路上穿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染绯渾身淡紫色,叫人一看便知她是大祭司身邊的人。
陳蕙兒休息夠了,跟在染绯身邊一起出門。她頭頂裹了頭巾,遮住頭發脖子,與生村婦女打扮無異,成功融入,無人懷疑她身份。
染绯帶陳蕙兒出來認路,順帶找到廚房,帶點吃的回去。
陳蕙兒有一肚子問題要問染绯。
“绯绯,你怎麼來生村的?”
“走過來的。”
“绯绯,章師姐說你喝了奇怪的水,你受影響了嗎?”
“沒有。”
“绯绯,你不坦誠。”
陳蕙兒忽然不走了。
染绯停下來,轉身看她。
她們目光交彙,陳蕙兒邊講話,邊在吐氣的間隙咬嘴唇:“你總是這樣……這樣抗拒其他人的關心。”
陳蕙兒的訴說變成了控訴:“你很聰明,靈性很高,所以你能輕易發現我們想做什麼,也能輕易在我們面前隐藏起你的真實想法。”
“你知道嗎,連章師姐都把她的過往向我傾吐出來,關于你的一切,我卻一概不知。”
空氣凝滞,熱氣堵塞口鼻。
染绯扯動嘴角:“太誇張了,你們都知道我與神夜門的關系,并非一概不知。”
“绯绯,你最擅長這一套。”
明明懂得她的意思,卻要故意曲解,找到她話裡的漏洞,讓尖銳的問題不攻自破。
陳蕙兒眼眶挂了一滴淚。
對視的氣氛逐漸微妙。
染绯雙腳灌了鉛,一連被兩個坦白的人用最赤誠的目光和言語敲打她堅硬的外殼,染绯縮在外殼裡,腦子嗡嗡的。
難道今天是什麼世界坦白日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