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漾被蘇輕辭一質問,臊紅了臉,下定決心要親自面對即将到來的真正大祭司。
臨行前,他腦子裡的聰明勁兒占據高地,好說歹說偏要把彥葉帶走。
彥葉不情不願,被路行漾拖出了祭司房。
屋裡隻剩下兩個人。
蘇輕辭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漸行漸遠的兩個人,轉身面向卧房的時候,無聲歎了口氣。
睫毛垂下,籠住萬千愁緒。
然而依舊有不受控制的複雜情緒穿透睫毛洩露出來。
他站着,身後就是椅子,卻并沒有坐下的念頭。
坐下,離得近了,就看不清她的全貌。他本來也看不太清楚她的樣子。
每個人都有欲望。
比如路行漾,擔心天樞皇室責難,想要進入神夜門避避風頭。
比如彥葉,看似遊手好閑到處湊熱鬧,實則為了多打探他要尋找的人的消息。
比如他自己,他想在魁星大陸巅峰,俯視衆生。
可他看不清染绯的欲望。
染绯并不是沒有欲望,她将欲望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甚至多次直接對他說出口。
她說:“我希望你活着。”
她希望他能長命百歲,活得久一點。
她是真的這麼希望,所以他也是真的特别困惑。
物質上沒短過她,但她最愛的竟然是木頭手串和木頭發簪,顯然對于貴重奢華沒有多大興趣。
每次與他共同出現在外人視野裡,也隻是打扮得格外鮮豔,重顔色而不重價錢。
她不需要财。
那她求的是人麼?
好像也不是。
她的目光會長久流連于各色各樣的美男,而那些美男也會以各種各樣的手段,流連于她身邊。
她表現得多麼癡迷,實則誰也沒碰過。
尤其對他。
她不止一次被他的臉所迷,卻總能在關鍵時刻停下,冷靜地推開他。
蘇輕辭漸漸知道了,他永遠比不上她心底裡最想要的東西。
在她的天平上,那樣東西比所有其他東西加起來還要沉,所以她可以輕易地放下他,放下環繞的美男,放下俗氣的身外之物。
她的欲望,到底是什麼?
蘇輕辭手垂在身側,竟握不成拳。
“還不醒來麼。”
他喃喃低語。
十六說,吃果子的嘎吱聲喚醒了染绯。
蘇輕辭轉身從廳堂果盤裡挑了個最硬的青皮果子,随手用袖子擦去表面的浮塵,又進卧房,在染绯床頭舉着果子看。
……他在幹什麼?
十六的鬼話也能信?
然而他還是張開嘴,咬了上去。
青皮脆果威力不可小觑,硬皮之下迸發的汁水酸到倒牙。
他用臼齒咀嚼果子,果肉與他牙齒摩擦,産生嘎吱嘎吱的動靜。
他拖了張凳子過來,拉進與染绯耳朵的距離,在她耳朵邊吃果子。
畫面有些詭異的和諧。
蘇輕辭沒指望吃果子的聲音能喚醒染绯。
或者說,他急迫期待染绯能醒來,但又怕染绯真的是因為荒謬的果子嘎吱聲而醒來的。
那會顯得,十六比他更懂她。
蘇輕辭一顆果子啃了一半,正猶豫要不要繼續時,染绯眼皮顫動,似乎即将睜開。
他又趕忙咬了一口,酸澀滋味在唇齒間炸開。
染绯嘴唇也在顫動。
她艱難地張開嘴,雖然隻有一條小縫,也竭盡全力地擠出一句話:
“給我、吃一、口。”
蘇輕辭猛地咽下口中的酸果子。
他拒絕答應染绯的要求:“很酸。”
染绯像是聽不到他說的話,固執重複:“吃、一口。”
蘇輕辭在想怎麼給她吃,是重新拿一個洗幹淨了給她,還是就把手裡這個隻剩半個拳頭大小的青果子給她。
染绯催促:“我,我,啊——”
嘴巴比之前那條縫兒張得大了點,雛鳥候食似的,有點煩人的可愛。
蘇輕辭唇角勾起,淡淡地笑了。
他将咬過的地方轉了個面,用完好的一面對着染绯的嘴。
他命令:“張嘴。”
染绯的“啊——”被打斷,她嘟起嘴唇試探,柔軟的唇瓣卻隻觸碰到無法一口吞下的堅硬光滑的果子表皮。
她仍閉着眼,這下皺起了眉,不耐煩地想偏開頭。
想躲?
不許。
她自己要來的,就必須親自承受。
蘇輕辭忽然耐心十足,捏開她下颌幫她張嘴,硬是把果子塞了一截進染绯嘴裡。
他聲音動人,誘騙道:“咬一口。”
染绯迷迷糊糊的,想着果子都在嘴裡了,那就吃一口吧。
牙才剛一紮破果皮紮進果肉,一股強烈的酸澀充斥整個口腔,直奔天靈蓋而去。
染绯欻一下睜開眼,毫不費力。
她的力全用來對抗那股酸澀味了。
蘇輕辭把果子扔到桌上,沒有絲毫停頓地握住染绯雙肩,扶她坐起來。
他從凳子移到床邊坐着,把住染绯的肩頭,讓她靠在他身上,下巴架在他肩頭。這個姿勢不會被口水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