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是一聲“呃”的痛呼。
染绯回頭,看見一個身着新生道袍的陌生面孔,正捂着眼眶,睜着一隻眼與她對視。新生龇牙咧嘴,看她的眼神有幾分嫌棄,可卻仍朝她走來。
來尋仇的?
染绯桌下的手一抖,從手環裡取出一把趁手的匕首。
新生坐在她同一條長凳大約兩人座位開外的地方,說:“你是神夜門門主的妾室。他果真寵你,竟肯費工夫把你塞進鳴墨學院。”
染绯沒說話,新生自顧自地繼續:“我探查過,你身上毫無靈力,想要在學院自保都并非易事,想要完成任務、順利熬過新生考核,更是天方夜譚。你也不想門主的辛苦付諸東流吧?”
染绯:“少廢話,講重點。”
“我可以當你的搭檔,”他神态纡尊降貴,仿佛給了染绯天大的恩賜,“隻要你跟門主說,讓我加入神夜門。”
染绯假裝掏耳朵,問:“你說什麼?”還有人想主動加入神夜門?而且這人還是鳴墨的學子?
新生神情堅決地重複道:“我要加入神夜門。”
他從第一日還沒進校的時候就在觀察,之後陳蕙兒始終纏着染绯,他找不到機會像現在這樣和染绯單獨講話,也一直沒能表明想要進入神夜門的心迹。
他五年前就想加入神夜門了,神夜門門主蘇輕辭,雖然在世人口中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可在他心裡,蘇輕辭那是武力超強,至高無上的修煉天才,比什麼天璇國第一天才君正園要強得多。五年之前,但凡進入玄霄山脈的人,會被自動納入神夜門的保護範圍内,成為“自己人”。
但隻不過晚了一步,玄霄山脈便開始戒嚴,封鎖嚴密,外人進都進不去,他想要拜入蘇輕辭門下的願望,成為無稽之談。無奈退而求其次,在家族内部經過層層選拔,拿到鳴墨學院提前入學的入場券。
入學竟有意外之喜。不知出于什麼目的,蘇輕辭放任他的妾室獨自到鳴墨學習。他的機會,這不就來了嗎?
染绯大概聽明白了,這人是蘇輕辭腦殘粉,和焚幽節那日扮演蘇輕辭的愣頭青是同道中人。
她好奇地問:“像你們這種喜歡蘇輕辭的人多麼?”
“‘喜歡’?你用詞不對,我們這叫‘仰慕’!”新生洋洋自得,以一種炫耀的語氣告訴染绯,“唯有真正看得透本質的人,才會明白,能成為蘇輕辭的左膀右臂,是件多麼榮耀的事。”
染绯無意和幼稚的新生多聊,不用想了,之前她感受到的陰暗注視不會是他。他沒這份腦子,要盯着看也是會去盯着蘇輕辭看,而不是盯着她看。
新生等染绯點頭同意等不到,嚷嚷:“你說句話呀。”他說着想扯染绯的袖子,被染绯一個眼神瞪回去,讪讪收手。
染绯僅僅一句話就趕走他:“你眼睛腫了,很醜,蘇輕辭喜歡漂亮的東西,比如我。”
新生憤恨地記住染绯那張确實漂亮得挑不出瑕疵的臉,捂着受傷的眼睛,受傷地飛奔離開飯堂。
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漸漸稀少。飯堂裡從來都沒幾個人,染绯隻不過剛進鳴墨學院幾天,已經算是飯堂半個常客。修真之人将辟谷視作一種身份的象征,開始辟谷意味着已經脫離凡俗,仿佛能離成仙更近一步。
比如蘇輕辭,她就沒見他吃過飯。當初想過要把人喂胖一點,喂健康一點,免得她總犧牲自己去救人。後來事情一多,也就忘記了哄人吃飯這件事。
關于蘇輕辭的樁樁件件,她記得最清楚的,隻有他那張臉。
哦,現在還多了兩件。一個是她假裝親他,他倉皇而逃。
一個是他的仰慕者為了進神夜門,求到她跟前。
也不知道她沒見蘇輕辭的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再昏迷。不過沒來消息,多半就是沒事兒。
她不喜歡昏迷,感覺像死了一樣,完全喪失了對自身的掌控。從昏迷中蘇醒,時不時還會發現身上少了點什麼。她在原城藥鋪給十五煉制血元丹的時候,發現手腕上空空的,從智覺大師方丈室裡順出來的佛珠,消失無蹤。
也許是昏迷的時候,被人搬來搬去不小心滑落的。也許是摸黑挽救君正園性命的時候,忙中出錯搞掉的。
染绯覺得有點可惜。倒不是因為信佛,隻是單純覺得那串菩提子佛珠既襯膚色又百搭,還能讓她裝一裝眉眼平和的信女,戴久了,手腕已經習慣佛珠的存在。
有時間該買一串。還有她喜好的木頭發簪,也該買幾個備用。焚幽節那晚蘇輕辭用木簪刺進她皮肉之後,那木簪就不見了。若解釋為蘇輕辭嫌棄簪子上有血,直接粉碎了,合情合理,她信。
這麼一想,在山洞裡,她手腕受傷,血應當流到了佛珠上。
不會佛珠的消失也與蘇輕辭有關吧?
他不告而取拿了她那麼多東西,她心裡那僅剩的一點兒對他的内疚,也随着木簪和佛珠一塊兒消失了。
下次見面,她一定會繼續逗他玩兒,直到……
吃到嘴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