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幻境中看到的第二個場景,染绯不是忘了,而是刻意沒有拿出來問系統。
就像她也沒有問過,為何她與昏迷的蘇輕辭共感,會痛不欲生。
她始終繃着一根弦,不斷告誡自己,務必遠離痛苦,拒絕對痛苦追根究底。
但她不問,不代表痛苦不會主動蹦到她面前。
嘉香樓大堂裡聚集許多人,幾乎擋死了上樓樓梯的入口。
染绯穿過人群,人群中心的争執鑽入耳中。
“你少在那裡比比劃劃,我看不懂。”
粗魯難聽的沙啞男人嗓音。
“你撞碎一壇酒,付一壇酒的錢,這已經兩清,你還待在這裡不走?”
染绯上了兩級台階,又折返回來,說話的壯漢對面是一個瘦長腼腆的少年,染绯看見少年的側臉,以及他努力又誇張的手語。
染绯走到少年身側,替他解釋:“他說他應該賠錢,但是如果這次不把酒帶回去,就會被他師父罵,所以希望能賒賬。”
少年隻是不能說話,他聽得見,發現有人明白他的意思,扭頭感激地望着染绯。
染绯順勢一瞥少年的正臉,頓時後悔随手幫忙,立馬想走人。
壯漢見染绯一個漂亮姑娘,身邊無人跟随,起了壞心,不依不饒地說:“他說賒賬就能賒賬?我這裡是誰都能來讨飯的嗎?”
染绯不願久留,往樓上走。
少年疑惑且不舍地凝視她背影,壯漢直接嚷道:“唉,這位姑娘既然替這小啞巴出頭,那就要送佛送到西,不然說不過去。”
見染绯沒回頭,壯漢推開礙事的少年,跟上染绯,拽住她的右臂,想将人逼停。
染绯迅速回身,左手握緊她在山洞裡親手打磨鋒利的石塊,毫不猶豫劃向壯漢手腕内側。
她力氣不夠,不足以一下砍斷骨頭,但是割斷筋脈和血管還是輕而易舉的。
壯漢手腕滲出血珠,啪嗒墜地,沒一會兒,血珠就變成了血流,他感覺不到手掌的存在,倒退幾步捂住手腕。他想罵人,可染绯明顯是個瘋女人,罵了恐怕會招來更瘋狂的報複。
壯漢撂下一句“你給我等着”便跑了,不再管他的小酒鋪。
人群散開,為壯漢讓路。
染绯随手丢下髒了的石塊,沒想到啞巴少年卻走過來,彎腰将石塊撿起,伸長手遞到她面前。
他一隻手比劃着:「你的。」
染绯隻為他多停留了一眨眼的功夫,語氣淡淡地說:
“沒用的東西。”
啞巴少年眼睛下方的紅色痕迹,與她在幻境中看到的如此相似。同在眼睛下方,同為顯眼的色塊。
她在幻境中見到的那戶人家,府邸甚至比蘇宅更為奢華。單論那滿池子的水生花,便足夠叫人驚豔。她甚至懷疑,魁星大陸上,根本沒有那樣美麗嬌貴的花朵。
這種富貴人家生出來的第一個兒子,怎麼會被培養成如今的樣子?
又怎麼對得起那位婦人的在天之靈?
染绯隻是一想到第二個幻境,就鼻頭發酸,不久前眼淚滑落的痕迹,好像烙印在了皮膚上。
她解釋不清也不想解釋,為何她對那位婦人有種特别的感情,以至于她看到臉上有紅色胎記的啞巴少年就會莫名厭惡。
“沒用的東西”一語雙關。不僅是在說被她扔掉的石塊,也是在說啞巴少年。
少年攥着石塊,不知為何幫他說話的姐姐,突然像是對他極其厭煩,竟是一眼都不願再多看他。
石塊上的血迹還濕潤,他用帕子一角擦掉血迹,包好石塊,随身攜帶。
壯漢不知去向,酒鋪無人看守。少年抱了一壇酒,踏上回家的路。
嘉香樓大堂裡,圍觀人群之外,坐着兩個男人。
皮膚稍黑一點的男人話特别多,說個沒完。
“我千裡迢迢追随你腳步而來,你就請我在這裡幹喝酒嗎?”黑皮男人抿了一口酒,“咦,酒确實還行,難怪那小子要給他師父帶回去。”
他對面,帽子面紗遮住臉的男人,抱着手臂不說話,也不碰酒。
黑皮男人繼續道:“我說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跟着你總能有驚喜。我把魁星大陸都轉遍了,最後在你女人身邊發現了我要找的人。”
他說起興了,建議道:“你神夜門幹脆多開一項業務,專門給那些有錢的家族找失散的孩子。”
劍客打扮的蘇輕辭,銳利眼神穿透黑色面紗,直直刺到路行漾臉上。
路行漾舉手投降:“我閉嘴。”
蘇輕辭皺眉,問:“人找到了,你不帶走?”
路行漾直接拎起酒壺往嘴裡灌,大喝一口才答:“我帶他幹嘛呀?反正知道活着就行了呗,等到要用他的時候,我再帶他走。”
蘇輕辭隻說:“帶走。”
“嗨呀,我偏不。”路行漾賊兮兮地雙肘架在桌面上,湊過去看蘇輕辭,“我就是要讓那小孩留在天璇,好好膈應膈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