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斑駁的山洞裡,假如忽略掉轟隆的瀑布聲,寂若無人。
石壁下,蹲着個月白色衣裙的女子,目瞪口呆地看向某處。
山洞中央的血河裡,跪着一男一女,男人靠在女人肩上,女人艱難地支撐男人的體重。
他倆對面,站着一個舉劍的男人,臉上有抹血痕,掩不住的意氣風發。
君正園側過劍柄,冰涼的金屬薄刃拍在染绯臉上,一下,兩下。
染绯這才移開關注着蘇輕辭狀況的視線,轉而擡頭,看拿捏他們性命的君正園。
君正園的劍貼在染绯臉頰,劍仿佛是他手的延長,随他心意而做出動作。
“他護不住你了。”君正園的語氣比劍更冰冷,垂眸看地上二人時,眼裡還帶着被皇室教導出來的慈悲,“交出混沌九花,我放你走。”
染绯說:“靈藥不在我這裡。”
“在他身上?”
“也不在。”
君正園的劍第三次輕拍染绯的臉頰,說:“再好好想一想。”
染绯心中火噌的冒起,想暴起,拼個魚死網破。但保不齊真會死在君正園劍下,那就連孤魂野鬼都做不了,直接被系統及它幕後抹殺。
她目光隐忍,似乎猶豫掙紮許久,為難地開口:“你說到做到?如果我給你花,你就放我走?”
君正園将劍移開,為表誠意,他甚至把劍收在身側,說:“我還從未食過言。”
就等他這句話。
染绯早已經看準了血灘中,枯萎的混沌九花的位置,抓起一朵往他眼前遞。
花瓣上的腥臭血水,有幾滴甩落在君正園外袍上。
君正園沉默,不接。
染绯又往前送了送,說:“收着吧,你那麼想要。我瞧地上還有三朵,剩下的你自己去撿。”
君正園太陽穴突突地跳,眼睛半眯,想将染绯看個仔細。
她腦子裡裝了什麼?花是混沌九花沒錯,可他會要這些已經失去作用的廢物麼!
她是不了解靈藥,還是不了解他,覺得他是傻子?
她眉目極為舒展,眼睛圓睜從下往上望着他,嘴巴微張,粉紅的唇瓣幹裂起皮。
她好像隻疑惑他為什麼不接過混沌九花,不是故意欺騙他。
君正園擰住的眉頭稍微解開,舉劍準備打掉染绯手裡的髒花,放她離開。他不願看她死在他劍下。
染绯見他又擡劍,心裡默歎這條路走不通,得換一條路。她慢慢撤回舉着的左胳膊。
忽然手腕一痛。
尖銳的疼刺進皮肉,深入骨髓。
裴雪心一直握住的長鞭,此刻卷上染绯的手腕,固定住。
染绯拿着花的手被迫停留半空中。
君正園驚得喊她名字:“染绯!”
他又扭頭去看始作俑者:“裴雪心!你在做什麼?”
“我見她要躲,便幫你把她定住。”
裴雪心走近幾步,鞭子沒那麼緊繃,有了松緩的餘地,染绯痛到麻木的手猛地垂落在地,濺起血水花,“啪嗒”濺到她眼下,像一滴血淚。
裴雪心迎着君正園的目光,反問他:“難道你不想懲罰她嗎?她在耍你,殿下。”
堂堂天璇國三皇子,怎麼能任人耍弄呢。
隻有她才是君正園的知心人,隻有她才懂得君正園的喜惡,隻有她才是君正園的最佳拍檔,也隻有她才能與君正園攜手,登上魁星大陸巅峰,接受萬衆敬仰。
染绯垂頭看自己的手,這下慘了,右手還沒好,左手也遭殃。
果然禍不單行,命途多舛。
任務對象還暈在她肩上,虎視眈眈的男女主,在她一前一左,堵住她退路。
裴雪心與君正園說話時,染绯悄悄抽走手,手腕上星星點點的血迹斑駁,青青紫紫的傷痕密布。
她試着活動一下,還能動,隻不過接下來的奮力一搏之後,估計很長時間都動不了了。
之後動不了就動不了吧,回家要緊。
現在,她不想被抹殺。
剛剛蹲地上用來扒拉雜物的碎石塊,在她腰封裡卡着,她左手看似捂住右腹部,實則是要摸已經在地上磨尖銳了的石塊。
蘇輕辭歪在她肩上,身體斜斜倚靠着她,沒完全失去意識,但也渾身無力,手綿軟地垂放着,貼在染绯腰側。
染绯摸石塊的時候,不可避免會碰到蘇輕辭的手。
熟悉的暈眩湧上腦袋,染绯眼前再次出現一片霧氣般的黑暗,隻覺得渾身的精神勁都從左手傾瀉而出,整個人變得昏昏沉沉。
她不能倒在這裡。
染绯盡量快地移開摸到蘇輕辭手背的手,抓到石塊,指尖狠狠按在石塊上,石塊在她皮膚上刺破一個口子。
十指連心,指腹上鑽心的痛,讓染绯的頭腦清醒一瞬。
她努力睜開眼,想在山洞裡尋找一個合适的地方,能讓她安置派不上用場的蘇輕辭。
可她腦袋實在太重太重,眼皮也沉得擡不起來,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仿佛多吸一口氧氣,腦子裡就能多一分清醒。
結果自然是徒勞。
抵擋不住的疲憊侵襲她的意志力,困倦爬上來,意志力一點一點蠶食殆盡。
染绯的眼睛眯得就剩一條縫,透過這條僅存的縫隙,她看見蘇輕辭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