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環境發生了劇烈變化,掌櫃渾身抖如篩糠,恍惚間發現圓桌旁坐着一個他絕不能忘記的稍顯陌生的男人。
掌櫃“噗通”一聲跌坐在地,呆呆盯着路行漾的臉,久久才确認是一兩年僅出現一回的東家。
“東家,您今兒來,小的也沒提前準備準備。”掌櫃屁股着地的姿勢還沒變,嘴皮子先動了起來。
路行漾笑眯眯盯着地上明顯受驚的人,沒說話,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應。
路行漾盯了掌櫃一會兒,活動脖頸似的左右轉了轉,扭頭去看蘇輕辭,眼神裡流露出的是難以掩飾的好奇。
自家東家和三皇子都在場,掌櫃底氣十足,打起精神,翻身跪坐在路行漾腳邊,訴說自己的遭遇。
“方才我進入藏寶室,想出來卻怎麼都破不開門,怎麼喊人也沒人理睬,要不是東家您内力深厚聽見小的求救,恐怕我現在還在陣法裡等死。”
路行漾施舍給掌櫃一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掌櫃不怕死地開口道:“肯定是神夜門做的!簡直就是陰溝裡的老鼠見不得光,隻會使些腌臜手段。東家,神夜門為難我一個人事小,瞧不起咱們聚寶齋事大呀!”
路行漾聽得眉毛上揚。
“你是想讓我出手教訓人?”他手掌根抵住下巴,歪頭問地上跪着的人。
“是,東家。”掌櫃一臉谄媚,十分有信心東家能将神夜門門主打得落花流水。
路行漾語氣裡帶着不易察覺的無奈:“好吧。”
他在掌櫃期待的眼神裡擡起手,伸出食指正對掌櫃眉心,其餘四指放松垂下,手勢甚是随意。飽滿的唇瓣一張一合,發出清晰簡短的一個音:
“啪。”
緊随他口中的拟聲詞,一聲巨大的爆響在隔間内炸開。
砰——
染绯下意識捂住耳朵,忘記閉眼,眼睜睜看着地上人的頭顱如同充滿氣的氣球,承受不住不斷灌注進去的氣體,由内而外擠破堅硬的頭骨和柔韌的皮膚,白的紅的内容物噴湧而出。
掌櫃的腦袋炸開了。
染绯離得近,那些空中翻飛的還溫熱的血肉,似乎馬上就要落到她臉上。
她胃裡翻騰攪動,難受得緊,無味寡淡的唾液不斷在口腔冒出,又被她咽下。假如殘片落下,她感覺自己瞬間就能吐出來。
蘇輕辭幾乎在路行漾開口的瞬間,便做好了準備,迅速拿起面前的茶杯,将茶水揮灑空中,茶水的弧線隔開令人作嘔的雜物。
以茶水為基,蘇輕辭刹那間繪就陣法,嚴嚴實實擋掉了飛灑的血肉,頭顱碎片一接觸到茶水繪就的陣法便灰飛煙滅。
染绯擔心的事情沒發生,她依舊好端端地穩坐在蘇輕辭腿上。
染绯捂住耳朵的手忘記放下,動作遲緩地朝蘇輕辭轉過上半身,圓睜的杏眼毫無保留地露出害怕的情緒。
一雙眼睛清澈透明,不僅能透露出眸子主人的心緒,還仿佛能映出被注視之人靈魂的最深處。
蘇輕辭内心最深處見不得光的東西,似乎正忙着落荒而逃。他忽然捏住染绯左手手腕,把她的手從捂住耳朵,掰弄成擋住眼睛。
路行漾放聲大笑,想拍拍染绯的肩頭,卻礙于蘇輕辭眼神警告,沒敢伸手。手不能動,嘴還能說。
“妹妹,這就害怕了?”路行漾每個字都在笑,他姿态像個鄰家大哥耐心安慰小妹,“你男人的手段可比這厲害多了,我玩的是他十年前玩剩下的。你都不怕他,怕我幹什麼呢?”
路行漾不管染绯聽不聽,自顧自說着:“而且你男人一次炸掉的腦袋就是我今日的幾十上百倍。”他仿佛已經忘了,他對蘇輕辭說的是“初次見面”。若真是初次見面,他的玩笑語氣為何會如此熟稔?
裴雪心推開君正園護在她身前的手臂,站起身勇敢質問路行漾:“你為何要殺人?”
路行漾面色無辜,說:“是他自己想讓我出手教訓人。”
裴雪心雙手一拍桌子,撐在桌面,上身朝路行漾前傾:“他是尋求你的庇護,想讓你教訓……”
她頓住了。
事主還在桌上,禮節和教養讓她沒辦法當人家面說出口。
路行漾噗嗤一笑,原來為這事。他好心情地解釋道:“神夜門門主親自光臨聚寶齋,是聚寶齋的榮幸。若掌櫃被關樓上下不來,那定是我的人冒犯神夜門在先。”
路行漾定定望進裴雪心眼底,語氣冷了下來:“我教訓我手下的人,裴小姐是有意見麼?”
染绯稍微緩過勁,聽着聽着,這好像是男配要對女主上頭的節奏,女主為正義挺身而出,狠辣男配被人道主義陽光普照,松動了武裝的堅硬外殼。
既然事情發展到這一環節,她一個小炮灰還是先行退場,回反派老巢休息比較好。
染绯放下擋眼睛的胳膊甩了甩,想離開蘇輕辭的大腿,自己站起身。
可她低估了恐懼帶來的後遺症,她雙腿虛浮無力,剛一站立,就覺得要完蛋。
她腳掌落地後傳來陣陣強烈的刺麻,連着小腿大腿都使不上勁,身子前後搖擺,要麼向前砸進路行漾懷裡,要麼向後落回蘇輕辭腿上。
染绯當然不想和剛剛殺過人的路行漾再發生交集,但問題是根據路行漾的描述,蘇輕辭才是最恐怖的魔頭。
糾結之際,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托住了她的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