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固執地堅持,他不理解但尊重,矯健的軀體一步三回頭地遊上海灘,腳踩在岸邊的水裡等她。
龍秉月遊得很慢,不是被浮床拖累,是内耗太嚴重,她搞不懂這個善變的自己了。忽冷忽熱,忽晴忽雨,觸碰完又收回手并想把手咔掉,記憶删掉。
天啊,她是怎麼了。
糾結了一路,快到海岸的時候,安宴走近接過浮床,沒再征求她意見,直接給自己攬活兒。
她卸了力,身心俱疲,已經不關心什麼海上活動更舒服更好玩了。
沙灘上多的是被海浪沖刷上來的貝殼,絕大多數是碎掉的。她踩上去,刺痛硌腳的感覺讓心不再随着海浪懸浮,有了實感。
小美人魚上岸,魚尾變成雙腿後,走路時痛如刀割,莫非就是以此為靈感?
她現在也像變成人類的小美人魚一樣,為了追求感情而說不出話了。
幻想過海邊約會的浪漫,購入了遊玩嬉戲的道具,最終發現,是内心拖累了外力。天時地利不如人和。
“對不起,我累了,可不可以回家。”她虛弱地說。
安宴沒有接話,從她的包裡找出浴巾,裹在她身上。他好想問問她哪裡不開心了,又怕她不開心的源頭是他。
最終兩人穿好衣服往停車場走時,他還是問出了口:“是不是我惹哪裡惹你不開心了?告訴我,我會注意的。”
龍秉月的神情稍微恢複了一絲生動:“當然不是!我就是突然情緒低落,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也不開心了才對。”
這其實是個無效問題,就算真的是,她出于禮貌也會說不是。
安宴捏了捏她的手安慰她:“沒關系,别在意,你的心情最重要。我隻希望你不要不開心。”
然而到了車上,他說:“你先歇一歇,我去抽支煙,可以嗎?你不介意的話。”
她自然不介意,不是客套,她對煙味不敏感。
她的敏感技能都點在心理上了。
雖然第一次見面她就看到了安宴給伊莎貝拉點煙,但認識一個月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安宴自己抽煙。她想他是真的不爽了。
都怪她。她更讨厭自己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某種情緒在心間滿溢,決堤。
一支煙抽完,安宴又吹了會兒風散散味道才回到車上。
龍秉月已經靠在副駕上睡着了,至少“累”所言不虛,沒有騙他。她的頭發還沒幹,眼角旁也有水痕,不知是海水還是眼淚。
安宴伸手輕輕抹掉,放在舌尖上舔了一下,鹹的——當然如此,眼淚和海水都是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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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龍秉月坐在桌前備課,回想起前些日子的海邊往事,依然懊惱不已,情不自禁地“啊啊”叫起來。
可惡的記憶,為什麼總能把尴尬事件記得這麼清楚,害她随時想起,想得越多記得越深,惡性循環。
而且總在不經意時彈出,打斷她原本的思路,實在是害人不淺。
除此之外,那天她在車上不小心濕着頭發睡着,下車後頭劇痛,後遺症持續至今,夜裡或早上醒來時偶爾會頭痛,身心雙重折磨。
她和安宴的關系也陷入了怪圈。
起初是她刻意躲着,到後來安宴也不出現了——本該如此,伊莎貝拉不是早就說了嗎,他喜歡在自己房間待着不出來。
可是某天她發現,一樓的人員去向牌上,安宴最近的狀态似乎一直是“請勿打擾”。
于是終于在餐桌上問出口:“最近怎麼都沒見到安宴?”
一絲疑惑在伊莎貝拉臉上一閃而過,快得仿佛沒有出現過,她熱情解答:“他去隔壁瑞典拍品牌宣傳片了,估計要半個月。”
妹妹安揚“童言無忌”:“那個呆子竟然沒有告訴你嗎?”
好問題,龍秉月也想知道原因。但兩人關系确實沒到彙報行程的地步吧……
隻是因為過去一段時間天天見到,就産生了不該有的期待,以為對方日程盡在掌握。實際上現在這樣才叫正常。
龍秉月提醒自己,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是伊、莎、貝、拉、的、老、師。
請把精力集中在眼前電腦上的教案!
不要再看手機短信了,看穿屏幕也收不到的。
因為前幾次的經驗,她好像把“正在輸入”當成了許願瓶,臆想着多輸入幾次就會被對方看到輸入狀态,然後問她有什麼事。
事實上她是連漂流瓶都不敢投出的膽小鬼。
狀态過于緊繃,大腦一片空白。遇到這種情況,龍秉月選擇喝點小酒放松精神,尋找教學靈感。
在等待酒精起作用時,順便刷刷短視頻轉移注意力。
她自己愛發愛看中文内容,所以也常被推送中文内容。今天推送給她的,是……
擦邊中文教學?
超厚濾鏡下,一個衣着暴露的“女人”,表面在用英語教觀衆某些詞在中文裡怎麼說,實則在對觀衆賣弄風姿。
觀衆是為了什麼而來的,不言自明。各種不堪入目的留言說明了一切。
又消費女性,又消費中文,她的心中頓時升騰起一陣反感,順手點了舉報。
這種東西怎麼能在#中文學習話題下位居高位啊!真是劣币驅逐良币。
想要好好做國際中文推廣的心,在此刻達到了頂峰。
她看着從國内買的那一大堆物品,心裡有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