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重新開始發呆,隻聽這一聲響,檀笑塵被迫閉上了眼睛。
好像有什麼東西混進了他的眼睛裡,等他手揉完眼睛,再睜開時,又聽“叮”。
這聲音并不大,像是一滴水滴在窗棂上。
檀笑塵看過去,借着明月那近乎慘白的光亮,看清眼前不斷在滴的東西。
他擡手一摸,再看時,兩個手指頭頓時變得猩紅。
看着手上這粘稠的液體,檀笑塵就是心中一駭。
這是血!
猛然一驚,他蓦地擡頭再看窗棂,在窗戶上,還在源源不斷地、緩慢地滴血。
檀笑塵猛地舉手撐在窗棂上,頭往上轉,因為想看得更清楚,伸出窗戶一半的身子也跟着微轉。
剛轉成,他的臉上猝不及防就接住了一滴溫熱的液體。
而趴在窗戶上面的,正是一個腹腔在外後背生在裡,手卻朝後背生的緊緊抓住牆體,要不是隻有一雙手和一雙腳,檀笑塵險些以為這是蜘蛛。這扭曲的姿态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
然而這個類似蜘蛛的東西,它的頭部臉朝腹腔那面,可是那仰頭的姿勢像是将下巴脖子都仰到與地面平行,這東西的嘴臉止不住地發出一些怪異的聲音,嘴巴裡還流出粘稠的血液,跟口水一樣直往檀笑塵臉上流。
兩人直接來了個面對面。
偏生那東西還有一頭極長極長的頭發,本來兩個還隔着些距離,隻是那頭發硬生生地快要掃到檀笑塵的眼睛。
好像意識到有個人出現在面前,那個東西“咯咯”發出尖利的類似的笑聲,兩隻手開始扭動,骨頭碎裂的聲音應行而起,正緩慢地、一直加快速度地向檀笑塵爬。
檀笑塵縮回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啪!”的一聲關上窗戶。
可還沒等到下一步動作,剛關好的窗戶猛地被一隻慘白的手破開,直沖檀笑塵面門!
檀笑塵側身一躲,隻讓其抓到了幾撮碎發。他迅速拿出一張符紙,貼在那隻手上。
隻聽外面又是一陣尖叫,那似人似鬼的東西快速縮回直冒煙的手。
檀笑塵搓一搓手中符紙,搓開三張,娴熟地貼上窗戶,很快符紙隐下去,形成一道結界。
外面的東西顯然被符陣傷到不敢進來,卻因為檀笑塵傷了它大怒,又無可奈何,在外面狂叫不止。
檀笑塵松了口氣,隻正松到一半,突感腳邊有東西滑過。
他又往下看,隻見腳邊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月光并沒有留戀此處,他不敢輕舉妄動。
這家客棧房間布局相當巧妙,窗戶旁邊就是床,因而檀笑塵腳邊就是床。
床上月光正巧照到,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檀笑塵踩上床。再一轉身,正好正面對上大鏡子。
檀笑塵:“……”
鏡子對床。從外面随便找個風水先生來看這都是大忌,大忌!
然而這家客棧明晃晃地擺着面半人高的銅鏡,此刻正借用月光對準穿鞋上床站着的檀笑塵。
一進房間檀笑塵便察覺出來,留了個心眼,從房裡随便撕了塊布蓋着鏡子。
隻是這布他到處翻找,也隻弄到個紗做的,如今蓋着鏡子還能隐隐約約照出個人影,慢慢地鏡子又隐隐約約換了個人影,從站着的檀笑塵,變成一個端坐的女子。
檀笑塵:“……”
早知他應該去撕床單的,後悔,當真後悔。
今晚的月亮,為何這般亮?
于是檀笑塵眼睜睜地看着鏡子中的女子梳發,添妝,殷紅的嘴唇緩緩裂開,對着他笑。
“過來——”
鏡中女子輕輕含笑,聲音揉着蜜一樣的甜,輕靈如靈鳥,像是故意引誘别人。
“過來呀——”
聲音從鏡子裡穿出,一聲比一聲大,就如同水面裂開的波紋,無聲無息,響徹整個房間。
檀笑塵無動于衷。
他不敢亂動。
因為,在這個蒙着紗還躲在鏡子裡含笑的美麗女子,就在鏡子下方,還源源不斷流出頭發一樣的黑線。
這些黑線不是一根一根的,而是一坨。
一坨坨黑東西跟蛇一樣滑動身子,還混着水似的黏膩的聲音,正不約而同地灌滿整個房間,而他們的目标,皆是站在床上的檀笑塵。
檀笑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嘻嘻——”
“過來——”
鏡子裡的女子還擡手掩面笑,純像個小娘子在逗新婚夫君。
可借這本沒有過多顔色的月光,層層照進鏡子裡,照在那張像喝過血的嘴唇、又白得像張紙的臉龐,怎麼看怎麼滲人。
就連檀笑塵也滲出一胳膊雞皮疙瘩。
他拿出符紙,試圖丢進地上那些黑乎乎流動的東西。
很快地,符紙被吃進去,不見蹤影,也不見效果。
檀笑塵臉色一沉。
符紙居然對它們沒用。
“嘻嘻嘻。”
那鏡子裡的女子還在不停地笑。
檀笑塵抓住床旁邊櫃桌上的花瓶,狠狠朝鏡子砸去:“吵死了。”
“嘩啦。”
一陣碎裂的聲音,也碎掉了嬉笑聲。
可惜的是,碎掉的隻有花瓶。
檀笑塵沒想到鏡城的鏡子做工如此堅韌。
鏡女停止笑聲,緊接着,她殷紅的小嘴猛然張成血盆大口,剛梳好的頭發一下子如瀑布般散開,原本纖細好看的手陡然伸長,手指甲幾乎要撓開鏡子,直奔檀笑塵而去。
“啊!”
似乎是被他砸痛了,鏡女從一個溫婉少女,變成一個七竅流血的魔頭。
“還我命來!”
又是一陣慘叫,鏡子上的紗布被她喊掉,露出一張可怖的臉來,就連剛剛用花瓶砸的鏡子,也被她喊碎了幾根裂痕。
檀笑塵莫名其妙,試圖據理力争:“我砸死你了嗎?”
用個花瓶,鏡子都沒碎,你就先死了?
什麼道理!
可鏡女哪管那麼多,她一爆發,從鏡子裡流出的頭發就越多,很快,檀笑塵站着的一小方天地被它們占領。
此時檀笑塵既不能逃出去,也不能跳窗。
不及他反應,手腕,腳腕俱是被這黑乎乎的頭發給纏住。
鏡女雙手一張一合,大喝:“給我過來!”
檀笑塵掙紮不開,聽到這一聲吼,渾身戰栗:“等等,你來硬的?!”
鏡女沒回答他,手一拉,檀笑塵就如斷線的風筝,一臉驚異地被拉入鏡子,消失在房間内。
“嘩啦。”
不過一會兒,又是一陣碎裂,鏡子碎片到處都是,每一片都反射着皎潔的月光,房間恢複平靜,像是之前的事從沒發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