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吃痛,手裡冷光再閃,“當當”落到地面。
那是一把短匕首。
烏克單膝跪地,發癡地看着自己發紅的手腕。
檀笑塵提腳把地上的匕首彈起踢到遠處,突然手臂一陣刺痛,擡手一看,就見左臂的衣料子被割開了一個中指大的口子,血肉全露,鮮血從傷口兩側蔓延,沾染到了他的紅衣上。
他剛要去看裁判,想問博克居然可以帶暗器,卻沒想到冷光一閃,一刹那間,檀笑塵堪堪擦過貼着脖子而過的匕首。
他趕忙後退,去看剛剛他踢走的匕首,見還呆在原地,他又看向烏克。
對方不知道又從哪得來的暗器,越發狠厲地朝他刺去,檀笑塵翻身躲過,趁機用腳朝對方後背踢去。
烏克四腳打開地朝前踉跄幾步,轉瞬間卻銀光閃動,緊盯住檀笑塵的身影。
檀笑塵避開他的刀鋒,逐漸收斂了臉上輕松的笑意。
有了前例,烏克就十分小心地躲開檀笑塵欲往他兵器的方向攻擊,掉鑽刻薄地去砍檀笑塵。
台下也燃起了憤憤不平。
“怎麼回事?!打不過還急眼了?哪裡有一年博克是可以帶武器的?太過分了吧?!”
“怎麼能這樣?這個烏克以前打不赢現在就用暗器偷襲這種手段嗎?”
“咱們大彌做的就是光明磊落的坦率事,烏克他怎麼當得起咱們大彌人!”
“裁判呢?他怎麼不說一聲!”
“媽的,哪個有兵器?給對面那個人遞過去!根本就不公平!”
這話一落,就聽人群又是一陣驚呼。
隻見台上檀笑塵突然手持一柄利劍,寒光凜冽,映得他的眼眸明亮如星,仔細一看,也如手中劍一樣冷如寒霜。
檀笑塵将忘歸挽得如魚得水,一把冷劍在他手裡活動得像天邊烈陽,行動得卻如草原猛獅,紅色發帶無風自飛,一派行雲流水直逼烏克無法還手。
驟然間,形勢再次逆轉。
烏克被逼得手無寸鐵,手中匕首早已被檀笑塵挑飛出去,穩穩插在先前一隻匕首的旁邊,仿若嘲笑他一般。眼睛處的傷疤随着他的表情扭曲擠在一起,眼裡陰霾仿佛想要将檀笑塵千刀萬剮,恨恨不及,直至尖叫地猛撲過來。
檀笑塵沒有讓他近身。
忘歸臨着烏克的身體時不時刺破他的衣服,破開一個口子,卻從沒傷害到他,手法力道控制得完美無缺,仿若在諷刺。
檀笑塵持劍時又揚起了笑,在烏克眼裡那是刺眼,而在其他人眼裡,那是少年的得意。
但在檀笑塵自己這裡,是久違的快意。
幸而檀笑塵将忘歸收在儲物袋裡,既然烏克先動的殺心,那他便也不必客氣,直接抽出忘歸硬剛。
雖然烏克當他對手還不夠格,但他已經很久沒有拿起劍對人了。之前都是對着個妖魔鬼怪就是劈,而對人,天界不許,他也不會,如今正是有這個理由,他能拿起劍找人切磋,實在是,太快活了!
他的腳步愈來愈快,劍影如殘,烏克終于氣急敗壞,毫無顧忌地對着他的劍就沖過來。
檀笑塵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這麼想赢,但他不會讓這個人赢,也不會無緣無故殺死這個人。
他要教訓這個人。
他才剛買的新衣服就被這個人弄壞了,檀笑塵就是計較這個,他絕不許自己的新衣服被别人毫無顧忌的割壞!
忘歸被他收到手後,腳步一頓,向後一點,忽視烏克的表情,躲過他毫無頭腦的攻擊,待對方一股腦地沖過他,檀笑塵在其身後又是一個掃腿。
但對方這次底盤保持得穩,沒被他放倒。烏克剛一轉身,眼前迎來的确實檀笑塵橫來一踢,胸膛随之而來的鈍痛讓他措手不及,倒退數步,終是支撐不住,向後倒去,臨到擂台邊角,必會摔一個狗啃泥。
檀笑塵提劍向他襲去,正好挑上烏克的腰帶,讓其踩在擂台邊緣口不讓其掉下去。
倏地,檀笑塵隻覺劍間一重,“嚓”的一聲,腰帶斷裂,褲子一松,烏克重重地摔下擂台,周圍人遠遠的避開他,揚起一灘沙子,引起一陣哄笑。
檀笑塵茫然地看着忘歸上面僅剩的衣料片子。
他方才應該是已經穩住烏克的,隻是方才烏克突然重了幾塊頑石一般,不是忘歸承受不起,而是他的腰帶承受不起。
檀笑塵看了看,“噗”地一聲輕輕笑出聲,不再看向這邊。
“好!!”
緊随而至,一片熱烈的鼓掌和人們激情的贊賞。
檀笑塵挽了個漂亮的劍花,看了眼小臂,見沒有流太多血便不再管它,收起忘歸,正面對上下一個對手。
此次比賽,大放光彩。
……
烈陽斜照,高空染紅。
台上,少年人滿頭大汗,腰間卻挂了七八條彩帶,在紅陽映射裡,耀眼萬分。
一時間沒人再敢上前挑戰。
“咣!”鑼聲再起,今日草原勇士,為一少年。
而檀笑塵也确實累了,若是再來一人,他就真的隻會得八條彩帶。
敲完鑼裁判在一邊跟另一個上台的人私語着什麼,待那人走後,裁判笑呵呵地對檀笑塵喊:“勇士,大汗問你家裡有沒有女人,如果沒有他送你一個。”
檀笑塵:“……”
台下哄堂大笑。
裁判又繼續道:“還有,大汗還說你想要什麼,他欣賞你,草原上有的,你都可以拿。”
台下驚呼一片,都積極為檀笑塵推薦什麼東西最好。
剛搏鬥完的檀笑塵還在緩氣,聞言,隻道:“我不需要什麼,就讓大汗請我一頓草原上的美食,我第一次來草原,他做東道主,這就是我想要的!”
他這話一出,台下的大彌人紛紛叫好,有贊佩的,有羨慕的,當然也有嫉妒的。
……
擂台的不遠邊,坐着一堆贊歎的人,最上首的,是個留大胡子的中年漢子。
就見剛剛在台上與裁判私語的那人走上前來,在大胡子中年人耳邊道了什麼,引得他哈哈大笑。
“這人奇妙,讓我做東道主。”
其他人也跟着笑。
大胡子中年人的旁邊斜坐着一名女子,往檀笑塵那邊瞧了一眼,哼道:“父汗,他就是個趕馬的中原車夫,用不着你去招待他。”
那大胡子中年人聞言,“哦”了一聲,“中原人,哈哈哈哈,沒想到咱們竟然被一個中原人比下去了,看來得好好教導我們的人了。行吧,那本汗就招待招待這個車夫。”
*
“……”
面對這些永不知累的歡呼聲,檀笑塵隻想逃掉這方天地。
待他逃出幺幺後,那群大彌人才發現他們捧着擡高的人隻不過是另一個跟檀笑塵身量差不多身上胡亂挂着幾條彩帶的腼腆少年。
離開人群,走在草地,微風輕輕,發帶輕逸,檀笑塵整整馬尾,理理衣襟,快步走着。
他剛看見一個熟悉的影子。
在騎射的時候,在馬上他偶然瞟到一個影子,而在博克勝利那一刹那,他确信他沒看錯。
他追趕了好一段距離,踩着碎陽,接近了大彌人的氈包。
大彌人還在為他們的那雅兒生篝火喝彩跳舞,這邊倒是幾乎無一人守家,冷冷清清,宛若遠離塵嚣,又寂靜無聲。
檀笑塵追上了那個影子。
草原的白晝似乎格外長,一天過去,陽光還在,斜挂在高空,天邊升起了雲,而這朱紅的天正需要白雲的點綴、染色,暈染一片,一群大雁飛過,為這無邊的天贈一抹生機。
這些光暈在草原毫不違和,而在這零零散散的氈房中,顯得靜谧安和。
檀笑塵接近了這抹不似凡人的雲影。
這人戴着帷帽,背影如谪仙,衣玦被他帶得飄逸絕塵。
檀笑塵與那個白影一前一後走走追追,路過一間氈房。
檀笑塵手剛伸出來,轉念一想,又放下來,緊貼着身邊的氈房往另一邊轉過去。
等轉完,剛好撞上那個白衣人,兩個人相對而立。
殘陽如血,照在檀笑塵的側臉上,正好明眸燦爛如月,笑裡間透着的是燦爛星光。
和風揚,青草氣撲鼻而來,吹在二人身上,白衣人如雪中君,少年人如烈中陽,這一刻,畫面似乎就定格在那裡。
他道:“這位兄台好生熟悉,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白衣人被他一擋非但不惱,反而停在他面前,帷帽下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笑聲,這聲輕,卻極為動聽。
雖然檀笑塵與他相處并不久,卻對于這聲輕笑,他熟悉到十分肯定萬般确定。
就是他。
“公子,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