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府。
鋪天蓋地的哀席卷而來,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的沉重氣氛像一張沉網緊緊壓在每個人的頭上,那是令人順不過氣傳染性的悲感和一種虛無卻又若隐若現的怨憤。
而那靈堂前,是一張格格不入的彩色畫像。
一個臉圓圓的,笑嘻嘻又透着一股狡黠天真的調皮的小男孩的臉。
隻是那是靜的,永遠都是那個笑臉,永遠也沒有其他感情,不久後就會沉寂于世的人。
靈前,靜靜地跪着三個人,一旁,站着一人,白色的喪服與這哀色融為一體,白色裡,是一段又一段的哭泣和抽泣,卻再也沒其他。
季柔察覺到府裡來了外人,扭過頭去看時,木然的臉還是怔愣了片刻,像是沒料到有人會來一樣。
這位女子的臉相比前幾天又慘白了不少,憔悴得沒有血色,眼睛是哭過的紅腫,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瘦弱的像是随時都會倒的樣子。
檀笑塵看得臉色凝重起來。
之前那個扯過他面具還得逞似的壞笑的小孩已經不在了,世上又少了一個天真的靈魂,多了一個再也不會笑的孤魂。
“季姑娘,節哀順變。”
除了這句他們又還能說些什麼,說的再好聽安慰的再好也隻是客套話罷了。
季柔也明知此理,行了一禮:“抱歉,諸位來到家弟喪禮,卻是擾了諸位心情。”
季府好歹也算是個顯貴人家,辦白辦喜的這些事總還是會有人來捧場,如今卻是隻有幾個家裡人跪在這裡,前院擺了幾十張桌子,但也隻是幾十張桌椅而已。
但暮淮幾人當然不是來捧場吃席的。
他觀察了四周,走上前道:“季姑娘,敢問令弟是何時……?”
季柔也不忌諱:“是二位走後不久。原本家弟是好了的,還去讀了學,但之後卻突發疾病,怎麼治也治不好,最後氣絕而亡。”
她剛說完,跪在地上的一個中年婦女突然站起來,面目猙獰,眼裡俱是痛哀之意:“胡說八道!我的兒子是被賤人害死的!!”
檀笑塵皺了皺眉,不言語。
阮清走上去安撫道:“夫人您冷靜一下,能細細說說您為何出此一言嗎?”
婦人瞪大眼珠,又哭又笑,半瘋半哀:“我的兒子是被那個賤人害死的,是被害死的,害死的……方兒,方兒啊……”
邊喊着,她又跑去棺材後邊哀哭,叫喊連連不斷,仿佛不知道累一樣,整個季府,都充斥着這驚悚哀戚的哭喊。
檀笑塵握着拳頭,走到君珩身邊:“有什麼發現嗎?”
君珩也是一臉神情嚴肅:“沒有。除了陰氣重,沒有其他的。”
說完,他看到檀笑塵,突然道:“你怎麼了?臉色不好。”
檀笑塵搖頭:“沒什麼。這裡有點悶。”
君珩也點頭:“那我快點解決這裡。”
“嗯。”
正說着,一個穿喪服的小厮端來了茶水,遞給每個人。
檀笑塵接過茶:“小兄弟,在這裡,你不怕?”
小厮将茶端向君珩,低聲道:“除了這裡,我沒有别的地方可以待了。”
季柔也在旁邊道:“下人都走了,這剩下李狗子還願意留在這,很多事情我還是都靠他完成的。”
檀笑塵捧着熱乎的茶點頭,透過茶散發的熱氣看着小厮一個個地去送茶的背影,不再言語。
君珩去向那地上跪着的低聲哭泣的季老兩夫婦問情況,阮清找季柔談話,順便兩個姑娘一起或許有點安慰,當然是阮清單純給季柔安慰。
檀笑塵就又變成一個人站在那不知道作甚了。
他透過昏霧往四周打量,季府還是沒什麼變化,卻又有了不同的變化,比如氣氛就不對,像是之前沒透露過的陰邪現在全顯露出來。
這不對。
一個人正好給了檀笑塵思考的空間。若是按這種情況,幕後者應該會再次隐藏到那麼個十天半個月躲着不出來才是好事,他和暮淮才剛剛解決沒多久,現在就出來弊大于利,既然能忍這麼久不可能這點時間就都等不到,除非……
像程望一樣失控了。
思及此,目光突然頓住。
檀笑塵想他應該也想得到,畢竟現在幕後者完全不得利。
如果将他們分為兩派,正與邪,現在正多于邪,正必勝。
因為九嶷的人也都在。
何思靜是第一個看到他的,其次是祁謹,再然是背對着他的暮淮也轉過身來。
檀笑塵:“……”
幾人都注視着他,讓他感覺自己才是那個壞人。
檀笑塵就頂着來自不同人的視線走過來。
暮淮朝他點了點頭,又轉過去和弟子們說話:“傳信鴿符沒送到九嶷?”
何思靜和其他幾個一起來的弟子搖頭:“沒有,可能還在路上。”
傳信鴿符顧名思義就是用來傳信的,但比平常普通的送信鴿要快,靈力制成的,何思靜幾個人的符鴿都是傳給九嶷人的,誰收到離得近就來幫個忙。
但讓他們疑惑的是他們并不知道暮淮會去哪雲遊到哪,收到鴿符竟然會比九嶷收到還快就趕來了,九嶷離安和縣原本就不遠,理應是他們先到的,如今卻是暮淮,也不知道九嶷那邊為什麼會拖這邊。
檀笑塵看了看這幾個人,總共是四個少年,一個賽一個年輕,想必是曆練下山的,第一次就遇到麻煩了。
何思靜祁謹都在……應該還有一個,小少年出門曆練總要有個大點的人帶着的。
他看着時宜就問:“小道士們,你們大師兄呢?”
這話一出,清一色的沉默。
小道士們都在霧裡垂着頭,表情沉肅,沉默不語。
檀笑塵:“怎……麼了嗎?”他問錯了?
何思靜又一搖頭:“林師兄受傷了,還有兩位師兄在照顧他。”
檀手撐下巴沉吟:“噢,看來你們遇到了個大麻煩。”
何思靜聽到他這樣說,口裡就源源不斷傳出話了:“對啊,兩隻鬼,我們打不過,就在季小公子逝世的前一天我們才到,第一次就……解決不了,師兄還為保護我們受傷了,我們真是太沒用了。”
衆少年又失落氣餒的耷拉着頭。
檀笑塵就不幹了:“你們要是沒用,那我豈不是廢人一個,這麼年輕就妄自菲薄,這可不是你們該做的呀。”
他說完去看暮淮。
暮淮和他對視一會,向他點頭便走去另一個方向,選擇在靈棺附近查探。
檀笑塵也還想着怎麼讓這群少年重新振作起來,何思靜突然朝他過來。
這少年道:“君公子,若是像你這麼說,這裡其實并不安全,你為何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