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壓54/88,心率126,低到可能會引起休克的血壓,和靜坐超過120的心率。
周書聞皺起眉,神情更加嚴肅,對着電話那頭說:“對,非常急。”
挂斷電話周書聞再也不耽擱,直接讓丁樓帶秋恬去17樓放射科,和那邊打好了招呼,一路開綠燈,加急出結果。
如果秋恬眼睛正常,那極大可能就是中樞系統的問題,不排除顱腦病變或者腫瘤占位,哪怕秋恬表面看起來一切正常,但各項體征顯示就是相當危險。
丁樓明白當中的重要性,二話沒說領着秋恬往17樓去。
“怎、怎麼了……”老鄧跟着擔憂地站起來:“那娃兒确實不大對麼?”
“一切還要等檢查結果出來才知道。”周書聞說:“不過你也别太擔心,沒病最好,有病就治,那孩子年輕,身體機能都很好,你既然把他送到我手上,我肯定會負責的,對不對?”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老鄧連連點頭:“我相信你,小周主任心善。”
周書聞沒再多說,又安撫了老鄧幾句,讓實習生送他出去。
老鄧一聽,連忙擺手說不用。他來附一院的次數比剛到第一天的實習生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對哪都熟門熟路,自己溜達着就離開了。
不一會兒,桌上電話響了起來,周書聞拿起聽筒,簡潔地應了幾聲就挂斷,而後徑直離開座位拉開門,邊往外走邊叮囑實習生:
“樓下急診喊我,我先去看看,丁樓那邊有任何情況讓他随時聯系我。”
“好的!”實習生應道,連忙跟到門邊,看周書聞腳步匆匆。
他戴上了口罩,很快消失在電梯口。
·
“患者女,36歲,膠質母細胞瘤,一年前做過切除手術,一個月前複發。”
急診的繁忙程度和樓上門診不是一個量級,來往醫護個個腳下生風,幾乎要把地闆擦出火。
實習醫生飛快地在周書聞耳邊彙報患者的基本情況,周書聞來到診療床前,年輕的患者頭發散亂渾身是汗,戴着氧氣罩,開了靜脈通路,被實時監測生命體征。
周書聞看了眼,血壓血氧都很不理想,患者已經沒有了自主意識,右側肢體不斷抽搐。
“本次入院是因為患者在上樓梯時突然發作,跌到時磕到了後腦,直接導緻腫瘤破裂……”
周書聞扒開患者的眼皮,用光照觀測瞳孔,片刻道:“眼睛沒有反應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實習醫生還在彙報病情,聞言略微一滞,周書聞擡眸看了他一眼。
最近醫院來了很多新人,他們科室就有一個,其他科室也不少。
眼前這個應該是來規培的,第一次輪轉到急診,也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生命的流逝原來如此之快,快到毫無辦法,用盡全力也抓不住。
“頭胸腹CT做了嗎?”周書聞問。
實習醫生點頭,連帶着磁共振一起遞給他。
周書聞接過來,仰頭對着光源看了看,膠質母細胞瘤,還長在腦幹上。
看得出來之前做手術的醫生已經盡力了,但這個位置的腫瘤根本做不到完全切除,複發是必然的,時間早晚而已,這個病人很不幸,一年内就再次發作。
周書聞搖搖頭:“腦袋都堵死了。”
實習醫生聽着,大大的口罩下溢出一聲哽咽:“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周書聞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剛出校園的年輕人,沉默片刻隻能實話實說:“第一次手術已經是極限了,她這個不可能再二次開刀……基本一開打人就沒了。”
實習醫生愣愣地看了周書聞幾眼,又看向病床上無意識抽搐的患者,終于忍不住拿手背抹了下眼睛。
其實他也知道沒辦法,十幾分鐘前他們急診主任就告訴過他這個事實,但他還是不死心地請各科老師都下來看看,希望萬一有辦法呢。
ICU的老師說可以把氣管切開,進重症監護室裡續命,但人不可能醒過來了,神經功能也不可能恢複,隻是花天價吊幾天命而已。
現在……現在連神外的周主任都說沒有意義了,開不了刀了,實習醫生終于重重垂下了頭。
急診主任匆匆過來,近了又稍微放輕了腳步,和周書聞交換了一個眼神。
周書聞朝他點點頭,退離了病床,“有事随時找我。”
急診主任也點頭,鏡片下流露出感激的眼神,“辛苦了周主任。”
周書聞擺了擺手,轉身離開急診,餘光裡,他看到急診主任擡手在實習醫生肩上重重捏了捏。
實習醫生抹了把眼睛,很快也跟着主任一起離開了,留下護士照看患者。
他們大概是去找家屬談話了,急診沒有太多時間留給醫生傷感,周書聞依稀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前方仍然忙碌不停,飛馳的擔架床上躺着一名被鋼筋刺穿血肉模糊的患者,周書聞靠牆避開,留出通路,等他們跑遠了才進入電梯,按下21樓。
電梯門緩緩合上,周書聞後背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肩膀有一瞬間的松懈。
他又想到了秋恬。
秋恬的眼睛和剛才病人的眼睛在腦海裡重疊,同樣都是如恒星般穩定得毫無反應,一個模糊渾濁,一個卻透明清澈。
一個幾乎可以預見生命的終止,一個卻讓他恍惚看見了星辰和原野。
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周書聞不明白。
如果不是生理疾病,除非秋恬天賦異禀,擁有和普通人類完全不同的體質,或者根本不是人類。
但都是肉體凡胎,這又怎麼可能呢?
如果是别人,或許能對這種現象展開一些天馬行空的想象,但周書聞不行。
他在醫院裡浸泡得太久,所見所聞都是血淋淋的人力不可及,所以從不相信有神佛。
·
回到診室,裡面空蕩蕩的,隻有實習生小學妹在安靜看書,聽到開門的動靜,咻一聲站起來,恭恭敬敬對周書聞喊了聲“周老師好”。
周書聞失笑,擺手讓她繼續看,又問:“丁樓回來過嗎?”
學妹坐回原處,捧着自己的實習筆記,搖搖頭。
“還沒回來?”
周書聞掏出手機,看到3個丁樓的未接來電,隻是他剛才在急診關了靜音,所以沒接到。
周書聞蹙眉,隐約覺得不好。
下一秒診室門被砰地推開,丁樓氣喘籲籲撐着門框,神色慌張:
“師兄,秋恬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