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珠已經記不清,自己是什麼時候掉入這口枯井的了。
她隻是一名剛滿十八歲的女大學生,卻因一次戶外探險陷入瀕臨死亡的絕境。這些天來,沒有信号,沒有水源,僅有的生存物資是背包裡的一罐黃桃罐頭。或許是墜井時正面着地的緣故,蕭珠摔斷了腿,罐頭卻完好無損。
如今,罐頭裡的黃桃早已告罄,糖水也一滴不剩,可蕭珠還是會時不時地舔一舔瓶口和瓶蓋,試圖咂摸出一絲早已不複存在的甜味。
無他,她實在是太餓了。
最初的幾天,她扒拉下井壁的青苔,用塑料袋收集露水。實在餓得不行了,才會打開珍貴無比的罐頭,咬一小塊黃桃,抿一小口糖水。罐頭消耗完畢後,她開始吃頭發,啃指甲,甚至大口吞食腳下的泥土。不久之前,她大快朵頤了一隻可憐的蝸牛。盡管它的口感黏糊糊的,還帶着一股土腥味,可對于幾天未曾進食的蕭珠來說,這已經是無上的美味了。
此時此刻,蕭珠的胃已經失去了知覺。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渾身無力。别說站起來了,就連挪一挪身子都難。她隻好躺在地上,睜着眼睛,呆望着被井口框住的圓形天空。
井外天氣清朗,陽光明媚,還能聽見鳥兒宛轉的鳴叫。井下卻陰暗逼仄,不見天日,難怪連根草也沒有。
等等。
蕭珠的視野邊緣,突然闖入了一根白生生的東西。
仔細一看,竟然是生長在井壁上的一顆蘑菇。
小小的,圓圓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蕭珠喜出望外。她用盡全力,最大限度地伸長手臂,經曆幾次失敗的嘗試後,終于夠住了它。
然後,她迫不及待地将整顆蘑菇囫囵吞下。
蕭珠的胃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才接受這個意外的訪客。腹中湧上一股暖流,她不由滿足地發出一聲歎息。
她閉上眼睛,小憩了一小會兒,再度睜眼時——
眼前居然出現了一隻肥得流油的烤雞!
隻見它大搖大擺地來回踱步,油晃晃的屁股一扭一扭的,似乎并不擔心自己注定被吃的命運。
蕭珠剛向它伸出手,烤雞的形象便被一大批薯條所代替,它們排成一列,争先恐後地跳入鮮紅的番茄醬泳池。
接着出場的是熱氣騰騰的章魚小丸子,他們往自己的身上抹上用于防曬的美乃滋,然後在由木魚花和海苔碎構成的海灘上盡情翻滾。
另一邊,鮮嫩欲滴的草莓一個接一個地爬上高高的奶油山,櫻桃們則在咕咕冒泡的熱可可溫泉裡一邊聊天一邊泡澡。
還有一望無際的奶茶湖,裡面漂浮着大顆大顆的珍珠、芋圓和滿載着冰淇淋的香蕉船……
一絲亮晶晶的涎水,從蕭珠的嘴角滴落。她的臉上浮現出幸福的微笑,仿佛看到了天堂的模樣。
然後,那根骨瘦如柴的胳膊無力地垂下來,任由玻璃罐頭從手中滑落,骨碌碌地滾向井壁,“砰”地一聲碎掉了。
“第999……(此處省略無數個9)号遇難者,請回答。”黑暗與寂靜之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電子音。
“啊?”蕭珠下意識地應答道。
“恭喜你被選為我們的幸運嘉賓,獲得‘再來一次’人生重啟機會,附贈‘饕餮’金手指一枚。帷幕尚未合上,請繼續您的演出——”
“什麼意思,你是誰?” 這人說話也太文绉绉了。蕭珠聽得半懂不懂的。
“講解已完畢。我是系統‘等價交換’。請您記住,任何收獲都有其代價……”
話音剛落,蕭珠的意識便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過了幾分鐘,抑或是幾百年,黑暗中似乎出現了一道朦胧的光線。蕭珠緩緩睜開眼簾,看到的——是一隻房子大小的巨型蝸牛!
蕭珠吓了一跳,猛地彈起。看到蝸牛又變回了正常大小,她這才意識到,它之所以顯得那麼大,是因為自己剛剛趴在地上,眼睛離它隻有幾厘米的緣故。
她望了一圈和枯井附近迥然不同的環境,不由納悶:
這是哪?
不僅如此,從身體的各個部位,傳來一陣陣愈發難以忍受的疼痛。她将目光投向自己的雙手、雙腿、乃至整個身體,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分明不是成年女子的身形,而是一具孩童的軀殼!雞爪般的小手髒兮兮的,蘆柴棒般的手臂上布滿青紫,像是遭受過不少無情的毆打。一雙赤腳更是傷痕累累,從塞滿泥土并部分缺失的腳指甲蓋來看,似乎已經跋涉了許久。
最慘不忍睹的,應該是身上的“衣服”。比起衣服,它更像一塊破破爛爛的抹布,隻能勉強蔽體。材質也很粗糙,似乎是現代罕見的葛布或者麻布……
于是,蕭珠的腦海裡出現了第二個問題:
這是誰?
對了。既然她已經成為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她應該問的是——
我是誰?
還沒等她從這具身體的腦子裡搜索出答案,一股似曾相識的饑餓感便襲擊了她的胃部。它是如此強烈,甚至遠遠淩駕在身體上的疼痛之上。
于是,她隻剩下了唯一的念頭:
好餓。
快要餓瘋了。
再不吃東西的話,一定會死的。
餓死的滋味,她可不想體驗第二回了。
蕭珠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那隻蝸牛,最終還是決定放它一馬。她四處張望,想要看看附近是否有适合人類的食物或者其他人類。
果然,她發現了——
坐落于半山腰處,一所被竹籬圍住的小院。
院裡的房屋青瓦白牆,頗具古韻,或許是某個世外高人在此修行的居所吧。最重要的是,她似乎看見,從屋檐上飄起了一股乳白色的炊煙……
盡管看不到食物,也聞不到食物的香味,蕭珠的口水卻已經要溢出來了。她強忍周身的疼痛,邁着虛浮的步子,朝着那所夢幻般的小院跌跌撞撞地走去。
然而,她低估了自己和院子的距離,也高估了自己的體力。等她終于來到那所小院坐落的山腳下時,她已經餓得走不動路,也叫不出聲了。
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蕭珠兩腿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蕭珠不由心生絕望:
自己剛剛才活過來,這一次,又要如此草草了結嗎?哪怕是換一種死法也行啊……
就在這時,她用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株有些眼熟的植物:
穗子般的綠色葉子,鼓出地表的白胖根莖——
是蘿蔔。
蕭珠下意識地吞下一口唾沫。
雖說這可能是人家種的。可是,自己都快餓死了,吃一點應該不過分吧。
大不了,以後再賠他一根蘿蔔就是了。
于是,蕭珠連滾帶爬地撲向那根蘿蔔,用一瞬間爆發的,幾乎不可能屬于她的強大力量将它拔起,也顧不得粘在上面的泥土,抱着它便是一口——
起先感受到的,是脆生生的口感和豐沛的汁水,然而很快,一股火辣辣的感覺便席卷舌面,沖進鼻腔——
好辣!
蕭珠被辣得鼻涕眼淚直流。饒是如此,她還是舍不得放下手中的蘿蔔,一口下去又是一口。哪怕是餓了三天的兔子也不會比她吃得更香。
一根蘿蔔下肚,蕭珠的胃總算好受了些。
不過這玩意兒熱量很低,頂多糊弄糊弄肚子,蕭珠還是沒有力氣站起來,隻能手腳并用,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好不容易重新獲得的寶貴生命,她絕不會讓它白白流失。因此,即使隻有一線生機,她也要牢牢抓住,絕不放棄。哪怕被尖利的石子割傷,哪怕因為抓牢不穩而屢次滑倒,蕭珠也隻是皺皺眉頭,便朝着目标再度進發。
當她終于匍匐至那扇竹子編制的院門時,時間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了。
蕭珠的視野一陣陣地發暗,幾乎馬上就要合上雙眼。她拼盡全力,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敲了幾下門。
然而,或許是力度太輕了,并沒有人聽到敲門聲前來開門。
蕭珠積蓄了一會兒力氣,再次敲了幾下門。
這一次,院子裡竟傳來了猛烈的犬吠聲!
蕭珠起先有些害怕。不過很快,院子内就傳來了吱呀一下的開門聲,緊接着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小白,出什麼事了?”
那少年的聲音幹淨,透亮,令人聯想到山間的溪水。蕭珠猜他年紀應該不會太大,可能是這戶人家的孩子。不過,孩子也無所謂,隻要能救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