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蓁家條件不好,這個房子是當年她母親還在世的時候買的,算松園小區裡比較便宜的戶型,在三樓背陰面。
下午不開燈的時候視野總是昏暗的,許蓁走慢點,就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别。
今天發生的事多,許蓁連打聲招呼的心思都沒有,本打算直接回屋,走到一半被叫住。
陶玉梅從廚房探出腦袋:“小蓁啊,你弟弟快下課了,你去接他呗。”
去接許子耀?許蓁幾乎冷笑出聲,上次她被強行帶上車,這個小白眼狼隻看了一眼就扭頭走了,還有臉回來告狀。
陶玉梅絮絮叨叨:“這次你可别把他丢下了,子耀雖然記得路但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要不是我——”
“陶姨,我去不了,”許蓁直接打斷她,“腳崴了,醫生讓少走動。”
陶玉梅疑視線往下移,見許蓁露出的一截腳腕果然被紗布厚厚裹着,她下意識出聲:“哎喲,這花了多少錢?”
許蓁輕笑:“花錢?校醫務室需要花什麼錢啊。陶姨不先關心下我傷的怎麼樣嘛?”
陶玉梅反應過來,用長輩的态度随意說了兩句關心話,也就放棄了讓她去接許子耀的打算。
許蓁沒接過她的話,而是問:“再說了,陶姨難道不記得當年了?您把一個女孩推倒,送進了醫務室,當時不也沒付一分醫療費嘛。”
她說這段話的時候表情是笑盈盈的,陶玉梅一愣,一時間分不清她究竟隻是随口一提還是故意的。
陶玉梅惱火地皺眉,嗓門放大了些:“我怎麼記得。”
她當然記得,許蓁也記得。
許蓁像是沒聽見一樣:“哦對,那個女孩還在當班長呢,她叫殷惜雯。”
陶玉梅聽她的口氣,倏地變了臉色:“你什麼意思,小蓁?那件事怪我麼?!要不是你瞞着我,瞞着你爸爸撒謊騙錢去交什麼班費,我會到你們班來鬧?那女孩是因為擋你面前才摔的!”
她邊說邊收拾東西,說罷,拿起鑰匙“嘭”地一聲關上門。
滿室寂靜,一束橘色日光從後方斜照到地上,浮動的塵灰在其間翩跹。
許蓁望了許久,緩緩蹲下身,伸出掌心放在上面,光裡還殘餘着一絲太陽的溫度。
她悄聲問:“太陽,我還沒贖夠罪嗎?”
***
鄧朗說話算話,叮囑她好好休息,課間又領着全班同學下去跑操了。
饒是一貫低調的許蓁也不免收獲幾道豔羨的目光,她繃着臉,低頭專心做作業,極力不讓自己的笑容挂在臉上。
盡管如此,她隻享受了兩天安靜時光。
第三天,許蓁獨自坐在教室裡,有人半倚着後門,随意地敲了三聲。
她側過頭看,也不意外,隻是頗感遺憾地歎了口氣。
七班本就是個難以管教的,這幾天後松懈下來,一堆散步的聊天的亂竄的,周燼跑了幾天也懶得跑了。
他回教室路過隔壁班,瞥見最後一排坐着的纖細身影,有些熟悉,而她旁邊的桌子是空的。
一分鐘後,周燼敲響了六班的門。
人高腿長,周燼幾步走到許蓁旁邊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懶散靠在椅背上。
他手裡的一疊作業攤開,全是空白的。
周燼說:“你還債的機會來了。”
許蓁看了一眼:“我記得條件裡沒有補作業這一項。”
話落,她眼前伸過來一隻纏着繃帶的手,那隻手晃了又晃,像在幫她回憶是如何變成這樣的。
旁邊人一慣冷淡的聲調此刻帶了絲無辜:“受傷了,寫不了作業。”
“……好,你讓開。”許蓁深吸一口氣,好好好她理虧,她寫!
她拿過作業,大緻翻了下,周燼還算有點良心,丢給她的大部分是些英語卷,就當練習好了。
許蓁握着筆,一邊看A篇閱讀一邊劃下重點,她的速度很快,做一篇閱讀理解的時間隻需要别人的一半。
她做得專注,碎發撩到耳後,露出一張幹淨恬靜的臉,透過玻璃窗的光灑在她濃密卷翹的睫毛上,時不時眨一下。
周燼坐累了換個姿勢,挨着桌子,單手撐着下巴,不說話,安靜看許蓁給他補作業。
過了會兒,他突然輕笑了下。
許蓁不動聲色問:“怎麼了?”
她心裡暗想:這人不會發現她其實是在亂寫吧。
但周燼說:“沒怎麼,想笑而已。”
“……哦。”
又過了一陣兒,周燼抽走了卷子,站起身,椅子劃拉出一道聲響,許蓁愣了下擡頭:“沒寫完。”
周燼已經走到後門,隻留了句話:“下次繼續。”
前門,六班有個男生随後一步跨進教室。
他似乎看見個陌生的影子,往後望卻隻有許蓁一個人坐在那。
嗯,大概是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