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遷宮第一日是大喜,按着規矩,陛下應當從新進的嫔妃中選,若按舊例,更是應該從高到低這般輪下來。
然而姜雪漪不過剛剛坐定,其餘新人也是才到宮裡,陛下就定了今日侍寝的人選,實在是有些随心所欲了。
若尋常新人猛然得知這個消息怎麼也會有些怔忪,然而姜雪漪笑意未改,仍溫溫柔柔道:“有勞大監告知,旎春,好生送公公出去。”
待人走後,扶霜的臉色才冷了下來,扶着自家小主進主屋去,擰眉道:“今日這樣重要,陛下竟這麼早就點寝了柳才人,實在是……”
送完林威回來的旎春擺一擺手,讓這些新面孔先退下去,說着:“規矩也是陛下定的,陛下是天子,還能沒有自己的主意嗎?”
她細心地給姜雪漪端去一杯新茶:“隻是也不知是不是奴婢記錯了,從前宮中并無柳才人這麼一号人物。”
陛下登基時,後宮隻有從前東宮的那幾位,登基第一年,也隻從底下的官員家中選了幾位以作充裕,後宮裡有誰掰着指頭也能算清楚。
既不是從前的人,便說明是這一批的新妃之一了。新人中的确有一位姓柳的,可既然她能在入宮的路上得到陛下青眼,那說明她們這位陛下,并非全然是父親向她描述的那樣。
姜雪漪慢慢品着茶,笑道:“柳才人是有福氣的,是好事。”
旎春和扶霜對視一眼,都不作聲了。連小主都這麼說了,那便是不打緊,她們也就不必擔心了。
皇後和陛下看重,绛雪閣的一切都還算是熨帖順心,雖比不得自家宮外的府邸寬敞,可也是處處别緻的。
姜雪漪将裡裡外外看下來一遍,帶着扶霜和段殷凝一道去了與她同住靈犀宮的楊貴儀處。
初來乍到,禮數是最不能缺的。
段殷凝是她的掌事宮女,又在宮中熟悉,時時帶在身邊才不叫人提防。
況且主仆情誼是在一點一滴裡建立的,人品亦是在日夜相處中看分明的,旎春伶俐,替她留守绛雪閣,和底下人打成一片最好。
楊貴儀住在靈犀宮的西偏殿裡,是陛下從前還是太子時的侍妾。陛下登基後封為貴儀,家世尋常,一直無甚恩寵。
隻是這位楊貴儀雖不得寵,畢竟是東宮出來的舊人,姜雪漪有心和她打交道,除卻禮數外,不外乎許多事能提點一二。
着門口通傳後,姜雪漪踏入殿内,見到了已經坐在主位上候着的楊貴儀。她的确姿容普通,隻是雖不得寵,倒也落落大方,偏殿内還算素淨。
她彎眸淺笑,走上前向人很規矩的行初次見面的大禮:“妾身給楊貴儀請安。”
見姜雪漪眉眼帶笑,規矩這樣好,卻又是這樣一幅美貌,楊貴儀頗感意外。
她知道姜雪漪貌美,又出身高貴,是家中嫡女,早做好了位高卻要看人臉色的準備。誰知她初封已經是貴人,卻還這樣知禮數,不驕矜,把自己當做前輩敬着,這一點在宮中,實在是難得的。
楊貴儀忙招呼着身邊的含煙奉茶過來,笑着說:“早聽聞姜貴人是最得體大方的,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可惜我這是沒什麼好茶的,倒是委屈你了。”
姜雪漪雙手捧着素釉瓷杯,溫溫柔柔應着:“您說哪裡的話,真心便是最好,妾身很歡喜。”
出身高貴的女子要麼心高氣傲,要麼端莊自持,甚少有姜雪漪這般溫柔似水,總是笑臉相待的。這世道,人一生下來就分高低貴賤,楊貴儀十分清楚,因此才覺得更難得。
“你能喜歡我便再安心不過了,”楊貴儀笑着說,“花朵一般的年紀,實在是讓人看了就喜歡,倒想我想起家中的妹妹了。隻是我妹妹打小頑皮,斷沒有姜貴人這樣溫柔貌美,姜貴人若不嫌棄,姐姐我也鬥膽與你姐妹相稱,如何?”
姜雪漪喝下一口清茶,颔首淺笑:“既然入了宮便都是姐妹,能得姐姐照拂才是妹妹的福氣。”
楊貴儀心中滿足,感歎道:“在宮中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妹妹這樣愛笑的。仿佛看着你笑,就讓姐姐心裡暖暖的。”
“姐姐謬贊了,”姜雪漪有些羞澀,微微垂下眸,“再誇下去,下回可不敢登姐姐的門了。”
一來二去殿内的氣氛便活躍起來,兩人坐着又聊了幾句家常,說到了馬上就要去給皇後娘娘請安的事上。
姜雪漪柔聲說:“第一次正式拜見皇後娘娘,心裡總是難免惴惴,生怕妹妹哪裡做的不足了,惹娘娘不滿。”
“姐姐在宮中多年,是最有經驗的了,可否給妹妹出出主意?”
說到出主意,楊貴儀臉上的笑意頓了一瞬,緊接着說道:“自然是好。”
聽她應下,姜雪漪才放下心,展顔笑道:“為了今日的請安,早些日子就命人給我裁衣裳了,今日在屋子裡選來選去,選出來兩件。一件黛粉,一件水綠,姐姐說哪件好?”
瞧着姜雪漪雙眸瑩潤,淺笑倩兮的模樣,楊貴儀心中的那一點異樣暫時壓了下去,說道:“今日請安,阖宮嫔妃都是要去的。不如水綠如何?清新可人,襯你膚色白皙。”
姜雪漪笑着點點頭:“就聽姐姐的。”
“時辰不早了,妹妹先去更衣,咱們再一道去鳳儀宮請安吧。”
楊貴儀笑着颔首:“快去吧,我等着妹妹。”
段殷凝一直跟在小主身邊,全程半個字也沒說,可心裡的驚訝卻越來越深。
方才在楊貴儀處的時候,她雖還是一貫的溫柔,可明顯松弛許多,如同真的姐妹唠家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