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抿唇不答。
雖然将李慕淩與自己混為一談讓她覺得很是不适,但這心理上的不适,也比被甯晏禮發現她的細作身份要好上很多。
至少不會要人性命。
反正在他心裡,她本也不是什麼純良之輩。
見她不語似是默認,甯晏禮面上表情愈發涼薄,“可你不是蠢人,你既然依附于東宮和陸氏,又與李慕淩糾纏不清,那早就應該想得明白,出路不隻有一條,且不止有一種。”
“奴婢明白與不明白又當如何?這些出路本也不是奴婢自己能選的。”青鸾道:“難道奴婢今日想要依附于大人,大人就願意給奴婢一個更好的出路?”
“如果我說是呢?”甯晏禮看着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青鸾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正撞入那雙黑如凝墨的眸中。
她問出那話,本意隻是想将甯晏禮一軍,卻不想他竟會如此回答。
青鸾飛快在腦海中過了幾種可能,忽然想到,或許甯晏禮是有意将自己招攬到他手下?
不,不會。她很快在内心否定了這種可能。
甯晏禮手下能人衆多,哪裡會差她一個?且他對她身份的懷疑始終沒有放下,怎會輕信于她?
既如此,那他此番不是試探便是陷阱。
倘若真到了他眼皮子底下,自己那要命的細作身份,怕是真藏不住了。
想到此處,青鸾笑了笑道:“大人所指更好的出路,就是被人利用,日日機關算盡與人勾心鬥角,就像奴婢今日明知危險也要身赴仙樂樓,與大人的政敵和那些醉酒的恩客斡旋逢迎嗎?”
聽了這番話,甯晏禮微微頓住。
“誰不想活得輕松一些?”青鸾避開他的視線,看向車外,“與奴婢一同入宮的侍婢中,有人曾一朝承蒙聖寵,搖身成了貴人,敢問宮中的奴婢們誰不羨慕?”
“你是說孫美人?”甯晏禮哂道。
他果然早就調查過她。
甚至連同批的宮人都了如指掌。
青鸾露出一個自嘲般的淺笑,“奴婢自知沒有孫美人那樣好的福氣,但到了這般年紀,也該為自己多做打算,總不能一生為奴為婢,老死在這宮中。”
“你當真不讓我失望。”甯晏禮看着她的臉,眸光幽深難辨。
“世子殿下與奴婢有舊日的主仆情分自不必說。”青鸾媚眼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奴婢攀附東宮和陸氏,也是想等着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有朝一日能為奴婢指上一門好的婚事。”
她頓了頓,笑着問道:“這條路,敢問大人可能給我?”
青鸾的笑靥格外明豔,甯晏禮定定地看着她,面色在夜月映襯下顯得愈發冷白。
片刻沉默後,他唇邊忽而綻出冷笑,“若你所求的真是這個,那方才姓謝的村夫又是什麼?”
青鸾臉上的笑意微微凝滞。
他還是認為謝辭與她有所牽連。
方才他說的那句,果然是在試探她。
晚風清冷拂過身畔,卷起一縷沉香幽幽,她于披風下緊緊攥住一角,心頭莫名浮現出一種說不清的滋味,但很快,她又将那滋味死死地按了下去。
“那人與奴婢隻是萍水相逢。”她道:“還望大人不要因對奴婢動怒,而随意牽涉旁人。”
青鸾說這話時語氣很硬,叫甯晏禮聽得尤為刺耳。
“萍水相逢?你倒是急着替他開脫。”他目光如刀,在她臉上寸寸刮過,“你這婢子,口中真真假假,慣是會颠倒黑白,叫我如何信你?”
“奴婢剛為大人在仙樂樓賣過命,大人莫不是就要過河拆橋?”青鸾道。
“賬本少了半部,軍師沒了蹤影,你說你是為我賣命,安知是不是去通風報信?”甯晏禮看着她道。
“大人與我提那賬本,隻說有兩本一模一樣的,卻未言每本還有一部分記在了别處。”青鸾平靜道。
“再說那軍師,大人給的消息是他會于戌時在仙樂樓現身,可過了亥時,奴婢卻仍不見其蹤影,大人與其懷疑奴婢,倒不如問問傳回這些消息的探子。”
甯晏禮眉目間愈發沉黑。
這婢子的伶牙俐齒他已不是第一次領教。
然而當他剛要再度開口,卻突然聽到屠蘇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大人……不如咱們進府再聊?”
“……”甯晏禮斜瞪過去,屠蘇倏然将嘴合成了一條線,讪讪退至一旁。
牛車停在甯府偏門,黑甲軍整齊列于其後,鴉青帶着一衆影衛覆手候着車上的二人,互相眼神交錯,意味不明,尤其是在看到青鸾身上的披風後,更是個個雙眼如炬。
見甯晏禮一時未動,青鸾率先邁下了車。
她回頭對甯晏禮伏手道:“夜已深了,奴婢待會換了衣裳便将東西托由長史轉交大人,奴婢就此先與大人别過,以免屆時擾了大人休息。”
衆影衛聞言紛紛瞄向鴉青,鴉青卻是一臉“這叫我該當如何”地望向甯晏禮。
卻見甯晏禮随後走下牛車,冷着一張俊臉,徑自從青鸾身旁走過,隻是二人交錯時,他似乎側頭低聲說了句什麼,聲音極低極輕,旁人根本聽不清楚。
隻有将那話一字不漏聽到耳裡的青鸾,登時将牙咬得咯咯作響。
甯晏禮說:“我已命人将東陽門今日值夜的侍衛換了,你若自有本事,便回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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