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記悶響,重物墜落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緊接着便是一片驚叫。
青鸾沖到窗邊,向下看去,面色登時煞白。
隻見墜落之人衣衫淩亂,正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倒在地上,很快,其身下漫開一灘殷紅,将月白錦袍襯得格外刺眼。
朱雀大街熙攘依舊,夜色如幕,繁燈如魚龍舞,絲竹箜篌不絕于耳。
仙樂樓前漸漸聚滿了人,驚恐褪去後,圍觀的看客開始互相窸窣私語。
他們眼神輕飄地看着那朵血中枯萎的殘花,或是唏噓,或是同情,一邊歎啧,又一邊揣測。
血泊中的少女發出痛苦的嗚咽,但她聲音太細太輕,根本沒人察覺。
這時,一個面容清豔的花娘焦急地撥開人群,白着一張臉,來到少女面前。
鮮紅的血不住流淌擴散,攀着祥雲紋細密的針腳曲折而上,慢慢變成深暗的顔色,将月白錦袍浸成殷紅。
待看清少女的容貌,青鸾的心徹底一沉。
竟然真的是她,可是她明明應該已經逃出仙樂樓了。
難道……
青鸾眼前倏然劃過陳璋剛進門時狠厲的目光。
她猝然擡頭望向仙樂樓四層。
那小姑墜落的上方,一扇木窗大敞,而窗中漆黑一片,無人無影無光,哪裡還看得到陳璋的蹤迹?
那小姑噙着血淚的眸中,倒映出如霞的花裙,她艱難翕動雙唇,發出幾個微弱的音節。
青鸾握上她的手,心中不覺揪痛。
明明隻差一步,隻差一步她就可以離開。
很快,那小姑雙目黯然,她虛弱地望着青鸾,用最後一口氣,動了動僵硬的指尖。
青鸾蓦地怔住。
看着面前逐漸灰冷下去的面孔,她突然反應過來,伸手那向小姑指間探去,竟在其間觸到一抹溫潤。
是一塊玉牌!
在巨大的震撼中,青鸾眼眶蓦地紅了,奔湧的熱意幾乎抑制不住。
翻開那隻冰冷的手,玉牌上赫然刻着一個“霍”字。
那小姑是怕被陳璋看到玉牌将她牽連,所以一直緊緊攥着,至死不肯撒手。
青鸾取出玉牌,卻又在玉牌下看到一小塊攥皺了的帛布。
那帛布素白,染着鮮紅的血滴,邊緣毛糙又不成形狀,像是從人衣衫上撕下來的。
這是……
看着那塊帛布青鸾眼裡生出疑惑,然而還未容她多想,十幾名壯漢便從仙樂樓疾步而出,朝衆人喝道:“與此事無關人等速速閃開!”
這些壯漢手持刀棍,來勢洶洶,仙樂樓的背景衆人自是知曉,遂聞聲慌忙四散。
青鸾迅速将玉牌與帛布收入袖中,擡眼望去,卻見陳璋和柳娘正向她望來。
刹那間,青鸾忽然被一人拉起,下一刻,一個素白的身影迅速将她擁入人群。
那人是個男子,懷中帶着一絲甘甜清新的果香,未等看清他的相貌,那人已抓住了她的手,帶她朝與仙樂樓相反的方向逃去。
幾乎同時,陳璋帶人追了出來,看到二人飛逃的背影,大喝道:“在那邊!快追!”
青鸾來不及再看那小姑最後一眼,隻能跟着那素白背影一路狂奔。
那人似乎對四周不知名的巷道很熟,帶她穿梭在數條漆黑小路之間,很快就将陳璋甩得不見蹤影。
二人又跑了一會兒,待四周徹底沒了追喊的聲音,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小巷靜谧幽深,隻有月光清清冷冷鋪灑下來,在地上拉出兩人的影子。
青鸾撫着胸口不住喘氣,擡頭看去,那人大約也累得不行,隻見他雙手撐膝靠在牆上,單薄的背不停起伏,大口喘着粗氣,連話都顧不上說。
待氣息緩勻了些,青鸾伏手問道:“敢問郎君……”
話未說完,素白身影已回過頭,露出一個溫朗的笑容。
青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張清俊面龐,不可置信道:“謝郎君,怎麼會是你?”
眼前的人,竟是謝辭。
“今夜天氣甚好,又剛好閑來無事,便想看看宗族子弟平素都是怎樣活的。”謝辭笑了笑,“卻不想遇到了女郎。”
青鸾聞言稍适沉默。
謝辭曾提過自己的身世,同為謝氏之人,他卻過着與宗族天差地别的清貧生活,想來心中也會偶有不平。
謝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面上露出一絲歉意,“方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還望女郎莫要怪罪。”
他端正一禮,溫雅清潤,月華之下,宛如芝蘭玉樹,其身間不見一絲狼狽,竟讓青鸾恍然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剛才帶着自己一路竄逃的并不是他。
謝辭伏手時,青鸾剛好看見他指尖沾着一抹猩紅,在素白的手上格外顯眼。
那血應是方才從她手上染的。
“謝郎君哪裡的話。”青鸾回禮道:“今日又得郎君相助,該言謝的是我才對。”
說完,她剛要伸手取出帕子,就忽而想起,自己的帕子已用來捂那馮主簿了,如今袖中的帕子是進仙樂樓前甯晏禮遞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