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老師們坐着大卡車從市區采購歸來時,同學們都會滿懷期待地跑上前去迎接。因為有時候,老師們會帶來家裡的信件或是些小零食。有一次,趙小美收到了母親特地做的黃豆肉醬。
袁紅坐在炕頭上,大口吃着拌了炸醬的挂面,邊吃邊贊不絕口:“這黃豆醬可真是夠味兒,好吃極了!”而趙小美也沉醉于這份來自母親親手烹制的美味之中,兩人一同享受着這份在艱苦環境中難得的溫情時刻。
趙小美心覺得,母親雖然在烹饪菜肴上不算特别出色,但在制作炸醬、鹵子和各種面點手藝上卻十分拿手。她慷慨地給農戶家的小女孩山丫分享了兩大勺自家的黃豆肉醬,明顯看得出小姑娘和她弟弟都被這香氣撲鼻的肉醬吸引過來的。
山丫并未立即品嘗,而是滿臉喜悅地迅速捧着自己的飯碗跑回了另一間房。趙小美猜測,她可能是想把這份美味帶給她的媽媽嘗一嘗。緊跟在山丫後面的弟弟流着鼻涕,一路嚷嚷着也要吃姐姐碗裡香噴噴的肉醬。
山丫是這戶農家的女兒,快滿七歲了,即将步入讀書的年紀。她有一張狹長的小臉,兩頰總是泛着健康的紅潤色澤,眼睛雖然不大,卻非常靈動有神。平日裡常穿着一件花棉襖,外面搭配一件紅色細格紋厚布料外套,兩條烏黑的辮子用紅頭繩緊緊紮住,垂在身後。初次接觸時,山丫面對陌生的趙小美顯得相當嚴肅,展現出一種野性和純真并存的獨特氣質,起初她從不輕易在趙小美面前笑。
山丫的母親性格安靜,很少與她們說話,她父親常忙于田間勞作,很少在家。盡管趙小美她們并沒有與這家人同吃同住,但畢竟占據了人家院落中的一間房屋,每天免不了頻繁的碰面。趙小美對貧困農家有着本能的同情心,于是第二天便特意去了村裡的小賣部,買了一些糖果零食,用手帕包裹好後送到了山丫家。
進去後見山丫的父親也在,他年約三十多歲,一副憨厚的農民形象。對于趙小美遞來的用手帕包着的糖果零食,一家人的反應各不相同:兩位淳樸的大人露出驚訝而又略帶困惑的表情看着她。而山丫望向趙小美的眼神終于發生了變化,不再像初識那樣帶着審視和嚴肅,而是多了幾分親近感。她的弟弟則是瞬間被糖果零食吸引,歡快地朝着趙小美手中的東西撲上來。
自那以後,趙小美幾乎每隔幾天都會給山丫姐弟倆買些零食。山丫逐漸把趙小美視為從城裡來此的所有女孩中最可信賴的一個朋友,在見面時親切地直呼她為“小美”,兩人關系日益親密起來。
“小美。。。”
有一天,趙小美和幾個女生剛結束了田間勞作,在班主任李賀翔老師的帶領下返回住處。遠遠地,她們就聽見山丫在山坡上以清脆而充滿野性的童聲呼喚着趙小美的名字,這響徹山谷的呼喊讓趙小美不禁感到一陣尴尬。
走在前面的李賀翔老師回過頭來微笑着對趙小美說:“趙小美,看樣子你和老鄉相處得挺融洽,連孩子們都直呼你的名字了。”
袁紅在一旁撇嘴插話道:“那是因為趙小美老是給山丫姐弟倆買糖吃。”盡管她并不喜歡山丫那總是帶着幾分兇巴巴的眼神,卻也搞不懂好朋友為何總要給山丫家買東西。
李老師聽罷緩下腳步,再次詢問趙小美:“家裡給你的零花錢夠用嗎?”
“夠用的,老師,反正我沒什麼需要買的,食堂的飯菜足夠吃了。”趙小美惶恐的回應道。
李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又囑咐道:“以後盡量少給孩子買糖吃,對他們牙齒不好。”
“好的,老師,我知道了。”趙小美趕緊答應着。
“還有,這個月底我們的學農活動就要結束了,你們提前整理好物品,别到時候落下什麼。”
聽到月底就能回家的消息,女孩子們興奮得跳了起來,她們早就想家中的父母和美味的家常菜,然而趙小美對此倒顯得頗為淡然,甚至覺得這裡食堂的夥食比家中更為豐盛些——饅頭肉燴菜、炸醬挂面、金黃的小米粥伴着一層油亮的米脂。。。樣樣都比家裡的更有滋味。
歸期到來那天,當載着他們的大卡車在學校門口停穩時,趙小美在衆多接孩子的家長中一眼看到了自己的母親,她正緊緊握住自行車把,焦急地在下車的學生中尋找着三女兒的身影。趙小美注意到,母親左臂佩戴着黑紗。。。
“媽。。。”趙小美過去凝視着母親左臂的黑紗,嘴唇顫抖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毛主席去世了。。。”推着自行車的母親神情黯然地向女兒傳達了這個消息。
“什麼?!”趙小美震驚不已,激動而又困惑地對母親說道:
“這。。。怎麼可能?!班主任老師沒告訴我們啊?!”
那一刻,她内心受到了強烈的沖擊,當注意到街頭巷尾許多人臂膀上佩戴的黑紗時,她不得不面對這個令人哀痛的事實。随後才意識到,近兩日班主任李老師那陰郁的表情和沉重的步伐,以及科任老師們在勞動休息時不再像過去那樣輕松交談、開懷說笑,原來他們早已獲知了毛主席逝世的消息,并在默默承受着巨大的悲痛。這種集體默哀的情緒彌漫在整個城市之中,讓趙小美深深地體驗到了國家與人民對于失去一位偉大領袖的深切哀思與無盡懷念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