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花感到肩頭一沉,側頭看去,發現原本抱臂站在一旁的玄羽,被推搡得歪歪斜斜,就要失去平衡。
狸花連忙扶住了她的肩,這才看見她額頭處将消未消的淤青。
“倒頭就睡”居然是真的...毫不誇張...
自宮鈞那件事之後,人妖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徹底被打破。越來越多的妖北上湧入霧林,局勢似乎愈發緊張。玄羽這般拼命修煉,恐怕也與此脫不了幹系。
但宮鈞的死隻是導火索,他們的動機究竟是什麼?究竟是什麼,讓他們感受到了威脅?
修士結丹之後,每日隻需短暫閉目冥想便能恢複精神,可玄羽卻顯得異常困倦。若隻是尋常捉妖修煉,斷不至于如此疲憊——多半是長時間高強度的靈力消耗所緻。狸花若有所思,目光緩緩落在玄羽扣在腰間的那柄玄劍上,雙眼微眯。
她将疑慮記下。直到此刻,從見到玄羽那一刻起便隐隐萦繞在心頭的異樣,才終于消散了。
落下的最後一道如雷鼓聲驚得狸花渾身一顫,她下意識看了玄羽一眼,卻發現對方依舊沒有醒來的迹象。
衆修士幾乎在蹴鞠離手的那一刻便同時躍起,兩側觀衆驚呼,眼見着咫尺之距,須臾之間就有不少人被掀翻在地,或跌入一旁的樓閣當中。
狸花卻沒急着喚醒靠在她肩上的人。遊戲嘛,當然是多點起伏才更精彩。
她在翻飛的各式衣袍中鎖定了扶蒼的身影,他幾次将那蹴鞠帶離旁人,卻也遲遲不肯将其交還給“使者”。
可場上修士也不是吃素的,就是他凡武功底如何純熟深厚,時間久了,也略顯狼狽吃力。
空隙間,他似乎越過人群瞪了自己一眼。
狸花笑了,這該是有多大的執念啊。
但他愈是這樣,狸花就愈是氣定神閑。想來玄羽睡過了整場遊戲,會被這位少宗主視作一種不屑和蔑視吧。效果應該和赢了差不多的。
扶蒼再次将蹴球控住,但這次他身形微沉,目光如炬,顯然不打算再像先前那般随意抛擲。
但幾度防禦躲避之際,卻被忽從上方襲來的人足尖一勾,将蹴球勾了去。
他頓時方寸大亂,面對衆人合圍更是章法全失,腳步淩亂間險些自絆跌倒。
眼見着那人就要将蹴鞠遞出去,扶蒼眼神一凝,用兩指捏了個訣。下一秒,原本别在他腰間的靈劍便飛了出去,将球擊落了。
狸花愣了愣。
為保證遊戲趣味,避免圍觀的人被誤傷,在搶彩過程中不使用靈力幾乎是衆修士心照不宣的。因此,從始至終修士們都将靈力收斂得很好。
但一旦開了這個頭,就再也收不住了。
台下人的反應要滞後幾秒,卻也将跟着陷入了高潮。一時間樓閣上,走廊間,街道旁的人們都高舉起雙手,呼喊起來。
察覺到聲旁的人的呼吸沉重了幾分,狸花側過頭,恰好瞥見那玄劍似乎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正要細看,玄羽便醒了過來。
“開始了?”
“嗯,有一會兒了。”狸花心不在焉道。
玄羽蹙着眉,看了一會兒,回過頭時又舒展了眉毛:“走吧,我記得你還挺喜歡那個蹴鞠的。”
“啊。”
其實不然。
玄羽赢扶蒼的那次,其實是狸花剛巧和扶蒼鬧了矛盾,被關了地牢,氣頭上呢,當然看不慣他再春風得意,便跟玄羽随口提了一句。
狸花看了玄羽一眼。
“我幫你拿着劍?”
場上靈力亂飛,她确實不好再參與進去了。受傷倒是小事,若稍不注意暴露了妖力,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好。”玄羽将劍卸了下來,遞給了她。
她對靈劍了解不多,卻也知道劍靈噬心的說法。雖然劍靈存在與否尚未有定論,但若是持劍人壓制不住靈劍的“意志”,輕則靈力運轉失控,反傷己身,重則心神被劍意侵蝕,被困在前人殘留的執念裡,淪為某種傀儡。
不然劍宗也不會将那些強悍的靈劍用結界困在劍冢,又設下“元嬰以上的修士才能去挑選靈劍”的限制。若無此風險,那些靈劍定會被大加利用,也不至于長埋地下。
劍冢...
狸花正琢磨着,忽聞上方傳來一聲驚呼——
“有妖!”
她猛地擡頭,發現不知何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自己身上。身旁原本聚集的人群也嘩啦退開了,衆人驚恐地看着她手上的玄劍,又顫顫巍巍地瞥了眼她的頭頂。
狸花下意識伸手摸了摸——
慘了。該是到了維持人身的極限,耳朵暴露了出來。
好在衆人似乎顧及着四周凡人,并沒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給了狸花反應的時間。
狸花背上劍,化回了原身,迅速竄至轎下,進到了對面狹窄的巷子裡。
“果然是你!”扶蒼道,“别讓她跑了!”
他剛要動身,餘光卻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慢悠悠走到“使者”面前,将那不知何時落到她手上的蹴鞠遞了出去。
勝負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