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發現我們之間的……關系。”
“為什麼要介意?”許淮不解地反問,很坦然地說,“我眼光這麼好。”
“……”
“況且,”許淮認真看着他,“宣誓主權的事,我巴不得多多益善。”
褚旸别開視線,強作鎮定:“許老師還沒拿到主權呢。”
“那我再多努努力。”許淮從善如流。
褚旸替他旋開筆帽:“……許老師,專心工作。”
*
因為要根據周鳴的審片意見對劇情做出調整,加上箭在弦上的結局撰寫,許淮這段時間的工作任務劇增。除了在褚旸的監督下,不得不規律作息外,許淮所有的清醒時間都在抱着電腦,要麼開會,要麼改劇本。
電影的進度也在穩步推進,拍攝到後期,随着劇情的不斷鋪展,主角沈留的過往也逐步揭開。
他在國外雖主修了與家族業務相關的專業,實則真正有興趣的是田野考古。他雖然在回國的時候已經決定将真正喜愛藏在心底,但礙不住妻子整日捧着史書和資料如癡如醉,偶爾他會随手翻一兩頁,偶爾也會在耐不住在妻子的研究遇到瓶頸時,找出相應的資料供她打開思路。
時日一長,田雲憶自然也意識到沈留絕非像他表現得那樣,對考古一竅不通。
察覺到這一點,田雲憶開始有意無意地對沈留進行試探。
她會故意在沈留停留的時候,對着某一個點唉聲歎氣,抓耳撓腮。
起初的時候沈留沒在意,隻是一如往常地默默找出解答的點,或仿着别人的字迹不着痕迹地寫一些點撥,夾在某一本書裡,放在田雲憶的手邊,等她自己發現。
等沈留察覺到田雲憶的小心思時,他自己的底細也全部暴露在了田雲憶的眼前。
原本以為丈夫隻知醉心技術與銅臭,沒料想原來他也竟知識廣博。
田雲憶有一種得遇知音的欣喜。
她跟沈留之間的隔閡因為這逐漸消弭。
兩個人度過了一段舉案齊眉的日子,感情也日漸升溫。
就在日子逐漸向好發展的時候,沈留曾經的同學再度造訪,希望他能夠參與進一個考古與建築保護的項目中去。
動蕩的年代從事這個行業,無異于和死神賽跑,全憑一腔熱愛和無畏。
沈留曾經是其中之一,也憑借學識和能力獲得了一衆朋友的認可。
然而這一次,面對真誠邀請的同學。
沈留沉默了很久,依舊選擇了拒絕。他說:“我隻是個俗人而已。”
同學撼而離開。
那天下午,沈留在書房枯坐到半夜。
田雲憶看不下去,質問他,為什麼明明想去,卻要拒絕?為什麼在考古方面博通經籍,偏偏要故意冷落,整日遊走商途?
沈留無言以對。
田雲憶實在不明白他的想法,覺得他太懦弱。想去就去,有什麼好瞻前顧後、獨自神傷的?
沈留無法解釋。
他受了父母培養,承擔着家族的重擔,哪能隻享受他們的給予,而不付出分毫?
那樣太自私了。
他曾經能過有一段真正為自己熱愛而努力的自由日子,已經比很多人幸福太多。
生活本就不可能事事如意,總要有妥協和犧牲。
沈留能夠理智地意識到這一點,但人總沒辦法時刻保持理智。
在家時妻子對他的不滿,外出時又要跟各色人物周旋,還要關注具體的工程進度。他一個人恨不得分出幾掰來用。
熱愛和理智不斷撕扯着他的神經,讓他時時不能安枕。
這種不斷走低的情緒,貫穿着整個劇本的後半段,自然也不可避免地對褚旸産生了影響。
他在片場沉默的時間更長,幾乎把整個人都沉浸在沈留的情緒裡。
劇情情緒的最低點在“田雲憶離開”的那一場戲。
田雲憶陪沈留經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商業陷害,跟他一起渡過難關後,也終于明白了他的難處。
經曆過生死一線,田雲憶也像是想開了。
在沈留主持完一個簽約項目後,田雲憶終于提出了離開。
鏡頭裡,沈留坐在窗邊。一半身軀被窗戶中透進來的陽光籠罩,一半身軀陷在樹蔭裡。
他緊緊攥緊了手中的書,臉上卻揚起一抹笑:“好,準備去哪兒?”
“黃師兄那個項目缺人,我跟他說好了,我‘代夫出征’。”田雲憶故作輕松。
黃師兄就是那位多次來請沈留出山的好友。
“沈留,我很想帶你一起走。”田雲憶蹲下身,輕輕握住沈留那隻緊攥着書本的手,聲音婉和,“你心愛的事業,并肩的袍澤,都在沈家之外。但我也知道,你放不下沈家,也過不去自己心裡的坎兒。”
沈留出神望着虛空,臉上的光影半明半暗。
“去吧。”良久,沈留聽到自己說,“在外珍重。”
“好。”
沈留扯出一個笑:“多給我寫信。”
“還是不了。”田雲憶說,“世道這麼亂,萬一出個差錯,信耽誤在路上,倒要你為我擔心。”
“……也好。”
“你就當我去實現我們共同的夢想。以後……對自己好一點,千萬要開心。”
“我會的。”沈留輕聲應,轉頭望向窗外。
*
梁帆的戲份就此結束,劇組紛紛圍着她道賀。
許淮看了會兒,一言不發地離開座位。
休息室外,言川正唉聲歎氣,看見許淮,登時眼睛一亮:“許老師——”
“噓。”許淮豎起手指,壓低聲音問,“褚旸在裡面嗎?”
言川點點頭:“不讓我進。”又悄聲道,“情緒有點低落。”
“我知道了。”
許淮推門而入。
休息室内,褚旸陷在寬大的椅子裡,斂起下颌,沉默着放空自己。
許淮在後面站了會兒,慢慢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沉默着側身,仰躺着枕在他的膝上。
從這個角度,許淮輕而易舉地跟褚旸的目光相撞。
褚旸眼神動了動。
“褚老師。”許淮目光不移,卻準确無誤地撈起褚旸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側,“有空哄哄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