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閣下,克勞拉閣下的來信。”罐頭裡的肉還沒有沸騰,伊登先收到了克勞拉的信。
迫不及待拆開後,臉上的笑容一凝。
伊登沉默地将信收好,面上看不出太大的變化。
篝火旁有幾個年輕小夥相談甚歡,這些士兵回到德林郡都沒有待上太久,隻和家人們見了一面又迅速回到德林北。
他們都不清楚疫病的席卷,還在讨論着心儀的姑娘。
“你有妹妹嗎?”伊登忽然問年輕的下屬。
下屬一愣,似乎沒想到伯爵會和他讨論這種話題,他有些拘謹道:“我是大哥,家裡還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
雖然伊登知道平民向來愛生孩子,但這麼多孩子,還是讓他有些驚訝。
“你們母親難道就是一直生孩子帶孩子?”
下屬莫名地看他一眼,好像在說不然呢,“還有操持家務活,什麼都做一點,家裡就靠我和父親賺錢。”
伊登覺得有些奇怪,“我記得你曾說過家裡養的雞鴨很多,妹妹會經常出去賣蛋類。既然這些雞鴨是母親在打理,蛋是妹妹在賣,難道不算是母親和妹妹賺的錢嗎?”
下屬一時語塞,似乎從未考慮過這種問題,他神色糾結,最後遲疑道:“應該不算吧,我們也有幫忙喂食……”
“難怪大家都想進貴族府上當女仆。”伊登的晚餐終于好了,他快速端走,放在一旁涼着,“在府上女仆們做的也是那些活,至少是有工錢的。”
下屬沉默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連他的罐頭燒開了都沒注意,還要伊登提醒。
這時候伊登有些明白克勞拉非要讓領地裡的女人出去做活的原因了,在家裡也是做在外面也是做,至少在外面女人們還能得到克勞拉給的工錢。
他可想象不到若拉成為母親後,要做一堆事還沒有工錢。就連以前在伯爵府,為了讓若拉替他處理文書,他都會舍棄每個月一半的零花錢補償給若拉。
反而現在,是伊登在替克勞拉打白工,每個月的零花錢都填補進軍隊裡了。
伊登歎口氣,克勞拉催促他加快進度,争取在三個月内搞定,之後馬不停蹄去接手諾蘭郡。
有什麼辦法呢,他是哥哥,打白工就打白工吧,反正最終受益者都是他的家人。
“閣下!前方3英裡處發現了巨魔的蹤迹!”斥候快馬加鞭回來禀告。
伊登嘟囔着,“這幫家夥可真是,能不能讓人先好好吃飯。”
手中的動作卻稍稍加快,并提前準備發射信号彈,但沒等他做好準備,東北邊的空中滑過一道令人矚目的信号彈。
看來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
不出克勞拉預料,沒過多久醫院騎士團就來到德林郡求見她。
對于這群人,克勞拉談不上惡感,但因為他們隸屬教會,她也沒多少好感。
就當是普通的買家,從她手中購入藥劑的買家。
不過見到團長維達本人後,克勞倒有幾分改觀,至少眼前的男子将自己打理得足夠幹淨,氣質平和,禮儀也無可挑剔。
女仆端來茶點,不過會議室幾人都無心食用。
“坐吧。”克勞拉坐在主座,身體微微陷在柔軟的軟皮裡,她雙腿交疊,雙手随意搭在扶手上。
幾位被铠甲覆蓋面容的重裝騎士,間隔着伫立在會客室的各個方位,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對比之下,維達和他的副手顯得有些拘謹。副手的雙手緊張地交疊着,早聽說這位德文希家的準王妃脾氣并不好,尤其不喜歡教會人士。
這次他們來并不想和她們起沖突,隻是為了藥水。但克勞拉實質性的壓迫目光落到他身上,副手心中還是忍不住打鼓。
克勞拉直入正題,“我知道你們為藥水而來,我可以低價大量售賣給你們,但有幾個條件,當然你們可以考慮要不要同意。”
雖然說着可以考慮,但她的語氣不容置喙。
介于克勞拉和教會關系并不好,維達都做好了她滿天要價的準備,他們騎士團資産雖然比不過另外兩個騎士團,但也比得上一個國家國庫,還有資本讓他們耗。
“您請說。”維達語氣沉重。
克勞拉分神了一瞬,難怪會客室沙發都愛這麼擺,象征主座的單人沙發,斜對面是長沙發。
坐在主座上,就是能夠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态,凝視長沙發坐着的諸位。
而坐在長沙發上,出于禮儀也不能完全靠上靠背,隻能身體微微前傾,自然而然地低上了一等。
前20年坐在那個位置的一直是她,而現在她坐在主座,姿态随意。
霍恩·溫斯頓幾乎沒有付出太多東西就能以這樣姿态對她對任何人,而她卻廢了這麼多年才坐到這個位置。
她的分神,讓氣氛變得凝固,副手不由得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放下時不小心稍微重了些。
立刻将克勞拉的目光吸引回來,若是在以前她還得出于禮儀解釋自己走神,但今天她面無表情道:
“第一,我出售給你們的價格是30銅币,你們想要往外售賣也不能超過50銅,一旦被我發現價格過高,我會即刻取消對你們的供應。”
“第二,藥劑隻能用于染病的平民,不可賣給貴族。當然貴族有另一種藥劑,10金賣給你們,你們愛賣多少是多少。我會對外宣稱這種低價藥水的隻适用于低賤的平民。”
就像布施時往粥裡摻沙子,或是災期隻将糧食發放給婦女小孩,貶低藥水會讓沒那麼迫切的人放棄購買。加大了真正需要藥水的人的存活率。
維達和副手微愣,這前兩條和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沒有坐地起價,也沒有為難他們,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輕松的條款了。
“第三——”克勞拉微微拖長聲調,兩位的心又高高懸起。
“第三件事,我要讓姐妹會的成員獲得和醫者協會同樣被認可的地位。說到底姐妹會的成員,可比你們那些廢物醫者有用多了。”
克勞拉沒忍住嘲諷了下這些醫院騎士,據她了解,醫院騎士團的構成很大部分就是醫者。
維達有些慚愧,因為他确實對疫病無能為力,而女巫卻研制出了藥方。但第三點條件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做到。
“我很難改變教會的決策……”克勞拉臉色轉陰,他連忙補充,“但我會竭力做到!教會單純以性别就否認這些有資曆的醫者确實不應當。”
但克勞拉仍然把“你們挺沒用的”明晃晃擺在臉上,副手羞愧得擡不起頭,維達則保持鎮靜詢問是否還有其他條件。
确實還有一件事,不過教會認可對她來說意義不大,即使教會不同意她也會這麼做。隻是如果能得到一直看不起她們的人的認可,哪怕是被迫的,那些女孩們會更高興些。
“第四個要求,等到時候你們自然就知道了,時候到了我會邀請你們見證。”
克勞拉暫時沒有透露更多的信息,其他也沒太多需求,還有希望他們遇到姐妹會能多提供些幫助。
“感謝您和巫師們的大義,我們會告知每一個被救助的人藥劑的來源。”
維達為最初惡意揣測克勞拉而心生愧疚,教會确實有意污名化女巫和克勞拉。而他在明知教會内部問題百出的情況下,還是偏聽偏信,誤信了傳言。
他再次向克勞拉行禮,“感謝您不計前嫌,願意與我們交談。”
克勞拉坦然地受下了這一禮,擡手示意騎士将會客廳大門打開,揚聲道:“安娜,帶幾位客人前往巫師塔。”
安娜明明早已有資格站在她身邊,旁聽她處理這些事情,卻執意要避嫌等在門外,聽到她的呼聲才進來邀請兩位離開。
克勞拉理解她的心态,無非是擔心外人誤會她被女巫操控思想,想讓克勞拉獨立處理這些事務。
就算誤會了也無妨,平民不會在意統治者怎麼樣,更多的在意誰讓他們吃飽飯。而貴族,也不需要向他們解釋太多,相反,對女巫保持一定的恐懼更好。
所以她叫住了安娜,“安娜,将他們送到巫師塔就回來,不要耽誤太久,我這邊還有事情需要你。”
兩位客人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聚焦于安娜身上,被注視着的年輕女巫微微欠身,笑意盈盈,
“好的,小姐。我很快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