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确實是淺顯的理由,看起來輕飄飄的,實際又分量很重。
但這個理由讓克勞拉情緒驟然變得十分低落,就算出了學院,與騎士們彙合,也沒讓她心情好起來。
随意敷衍了塔的問詢,她強打起精神,隻說道:“是時候回去了,希望能趕上晚飯。”
回程時那幫騎士們都變安靜了,在後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商議些什麼,克勞拉以前絕對會關注一番,免得他們又出去搞事情,今天實在沒有精力在乎。
她忍不住一直回想老教授的話,“犧牲少部分人,造福後世大多數人,這是一件偉大的事,也是醫者必須肩負的責任——哪怕會遭受衆多的非議。”
話雖然如此,她總覺得很難受,憑什麼一定要是她的母親遭遇這些。她仿佛陷入了一個死胡同,在心中不斷衡量母親和其他人的重量。
“他的話是錯誤的。”瑪格麗特忽然很小聲地說,見克勞拉望過來,她又紅了臉,支支吾吾道,“啊!我就是随口一說,我知道自己沒資格評論一位教授,你不要在意……”
但克勞拉鼓勵地望着她,“沒關系,你繼續說下去。”
組織了下語言,瑪格麗特猶豫着道:“先說他的那句話,犧牲少部分人,讓其他人獲利:帝國有很多死刑犯,他們為什麼不利用死刑犯,不研究那些病得快死的患者——當然是在取得他們同意後,而是非得要犧牲一些對他們懷揣着信任的人呢。”
瑪格麗特抿唇,她想到了要塞裡那些士兵,很多時候戰争不足以要他們的命,反而是回要塞後粗暴的治療方式與得不到及時的照顧,才是導緻他們死亡的原因。
“醫學發展和觀察幾個女人生育有太大的關系嗎?就算有關系,我認為發展不應該是用讓女人難受的方式觀察她們生育的情況,而應該找尋讓女人舒适且安全的方式……”
“而且您明明詢問的是女人的事,他卻回答的是所有人的事,說得那麼大義凜然,讓你沒有辦法反駁。你一反駁他們就會高高在上指責你,指責你忽視世間所有的苦難,就好像這些苦難都是女人們造成的。”
她緊張地捏着裙擺,不知道這些想法會不會讓克勞拉覺得她怪異,小心側頭後卻看到克勞拉灼灼的目光。
“你說得太對了!瑪格!”克勞拉忽然明白了那個教授的狡詐之處,也是教會的常見說法。
你一旦提到女人,他們就會将事情上升到更高的層面,會變得相當悲憫,會告訴你和人類一路發展遭受的苦難比起來,她們遭受的不值一提。
可是,沒有誰生來就應該遭受苦難的,這是強盜的邏輯,苦難不應該用來被比較,也不是為了什麼發展,隻是那些忽視女人苦難的人用來推脫責任的借口!
帝國是這樣,恐怕教會所到之處都會變成這樣,克勞拉不由得有些好奇維爾圖是什麼樣的。
她戳了戳前排的塔,“維爾圖人的醫術也是隻掌握在祭司和她的繼承人手中嗎?”
醫術,對塔來說是一個陌生的詞彙,但他結合了克勞拉之前說過的話,大緻理解了這是指受傷或是生病治愈的方法。
“大母會教給族裡所有女人如何處理傷口,當然男人們也會學習——尤其是戰士都要學會簡單的處理方法,緻命傷口的時候能堅持到大母面前。”
“草藥這些聰明的家夥才會去學,”塔一頓,想到自己不僅不學習草藥和文字,還惹大母生氣,他為自己找補,“我隻是沒時間……”
“你們全族人都會處理傷口?”一路沉默寡言的驅車士兵立刻雙眼發光望過來。
“簡單地處理沒問題……”
“教教我們!付錢也好,需要什麼也好,反正我們會付報酬——要塞的醫者各個都藏着掖着,姐妹會的小姑娘們又不可能各個都和我們跑到山脈去……”
塔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看向克勞拉,士兵噤了聲,隻可惜他得看路,不能用真誠的目光打動克勞拉。
“如果你們祭司沒意見的話……”畢竟是他們族裡的東西,克勞拉也不能替祭司做主。
“我,我會代表祖父,去和這位祭司交易。”瑪格麗特鼓起勇氣,她已經放下了對大學的執念,現在的她回想起那些封閉自我的生活就覺得十分後悔,她決定要做些什麼為祖父也為士兵們分憂。
克勞拉想到的是另一件事,不如索性讓弗洛倫斯和瑪格麗特都去女巫塔學習,反正大巫們的課程未必比大學差。等回到要塞她一定詢問弗洛倫斯的想法。
“真的可以嗎!”弗洛倫斯眼睛發亮,原本她被關了好幾天,正生祖父的氣,聽到克勞拉的詢問,她一掃被關禁閉的陰霾,驚喜地拉着克勞拉轉圈,
“蕾萊老師也在那邊吧!說不定我也能成為一位女巫!然後把這群壞得要死的教會人全部打飛!”
“你都能成為女巫的話,簡直拉低了女巫的水平。”瑪格麗特在妹妹面前一改之前的羞澀,變得毒舌起來。
弗洛倫斯撲上去撕打她,“你才是拉低水平,我敢發誓大巫們絕對不會讓你通過考核!”
克勞拉原本想阻攔她們,卻發現她們與其說是扭打,不如說是鬧騰撓癢癢。于是隻帶着笑意旁觀起來。
鬧騰了半天,弗洛倫斯冷哼,“不和你計較了!”
她低頭整理自己的衣服,語氣一變,目光轉向克勞拉,“所以,你弄清楚理由了嗎?”
瑪格麗塔拉着她的手臂,不想讓她追問這個問題。但弗洛倫斯固執地與克勞拉對視,她也想要知道原因。
“隻是為了觀察。”克勞拉說出這句話時,忽然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笑,“是的,隻是為了觀察。”
抛去那些複雜的浮于表面的理由,在這些醫者眼裡,産婦和解刨台那隻豬沒有太大的區别。
“果然如此嗎。”弗洛倫斯卻忽然紅了眼眶,“那老師妹妹受的罪算什麼啊,傑克甚至不準我們姐妹會的人去照顧她,她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傷口恢複沒有,我們都不知道,老師又不在領地,如果她傷口感染死去了,老師做的一切又算什麼啊!”
她忍不住撲到床上大哭起來,“狗屁的觀察,他們怎麼不去觀察母豬下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