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玢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勉強扯出一點笑意:“不知執印大駕光臨虞城,有失遠迎。”
晏深往前走了一步,腰間佩着的鎏金赤玄文印輕微一晃,讓神經緊繃的慕容玢眉心一跳,“唰”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慕容家主。”他直視着慕容玢的眼睛,漆黑的眼眸裡沒有絲毫波瀾,像是一潭能悄無聲息将人溺死的深潭,“虞城之事,你可知情?”
慕容玢伸手抹了抹自己腦門兒上的汗,幹幹地笑了一下:“這是自然,聽說虞城鬧了時疫,我們父子馬不停蹄就趕過來了,還特意請了不少西疆修士設下防疫的陣法,生怕疫情擴散再鬧出更多人命。”
“哦?”晏深很輕地挑了下眉,沒什麼情緒地說道,“慕容家主真是用心良苦啊。”
“應該的應該的。”慕容玢的兩條腿已經有些顫抖了,剛想再說些什麼,身旁僵立着的大兒子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柏兒!”随着他的驚呼,晏深用肅寒的劍鞘挑開了慕容柏頭上的幕籬,露出下面那張皮膚烏青的臉。
他兩眼翻白,嘴裡長出了兩根尖銳的獠牙,看起來說不出的怪異可怖,偏偏眉心處落着一枚金光閃閃的“玄”字,仿佛在無形中将他禁锢了起來。
慕容玢見兒子中了晏深的金印,跟被抽走了力氣一般癱倒在地,渾身止不住地瑟瑟發抖。
晏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不疾不徐地重複道:“虞城之事,你可知情?”
慕容柏低垂着腦袋,右臂上卻突然出現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黏綠的血液灑了幾滴到慕容玢臉上。
“執印!”慕容玢如夢初醒般跪行了兩步,涕淚縱橫地哭訴道,“是我因為舍不得兒子而走了邪路,全是我一個人的錯,和柏兒椿兒毫無關系!”
“我……我受了那姓譚的蠱惑,才犯下此等過錯。當時柏兒被妖邪重傷,危在旦夕,唯有将柏兒煉成活屍才能勉強保下他的性命,那姓譚的信誓旦旦,說給他一段時間,就能試出讓柏兒恢複意識的靈藥,我這才同意了他去煉制屍毒,虞城之事,實在不是我有意為之啊執印。”
慕容玢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擡頭看一眼,心裡隻覺得悔不當初。
慕容家煊赫百年,獨占西疆,早就惹了大大小小不少家族的眼紅,如今若是徹底得罪了通天閣,阮家定然會夥同其餘兩大家族在西疆扶植新勢力,将他們慕容家的百年家資瓜分殆盡!
那時若不是譚尚通自稱是譚林的後人,還驅使來了幾具保留有意識的活屍,他絕不會出此下策。結果現在柏兒不僅沒能恢複意識,譚尚通那具跑了的活屍還在虞城的鬧市中咬人,引起軒然大波,竟真的引來了通天閣。
他真是千不該、萬不該為保留這座城池而公然命人設下法陣,給了通天閣調查真相的可趁之機。
他就應該在事發之後直接命人封鎖城門,一把火将城裡的活人活屍都燒死,一旦死無對證,晏深便是來了也拿他無可奈何。
是他的婦人之仁害了他啊!
晏深似乎能夠透過他悔恨怨憤的臉看穿他内心的真實想法,嘲諷地勾了下唇角,冷聲道:“慕容家族舍不得兒子,難道這城内外的百姓就舍得他們的親人嗎?”
“事到如今,你竟還不知悔改。”
他眸光冷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兩人。
“你是不是覺得,你們慕容家命要比普通人金貴?”
慕容玢猛地擡頭,眼中的狠戾一掃而過,卻在拔出袖中劍的前一刻被一雙手緊緊鉗住了脖子。
“……柏……柏兒?”他掙紮着去掰那雙鐵一般的手,淬了毒的銀劍“咣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慕容柏無悲無喜地看着他,額心的玄字印金光大熾,在人即将窒息時才松開了手,用晏深腳邊的捆仙索将自己父親捆了起來。
“城裡那幾個人呢?”晏深不再理會這對父子,轉而對着身後的黑影問了一句。
書源突然從黑影中走了出來,回答道:“那幾人修為不高,連同城下的那四個,都已經被活捉了。”
晏深點了點頭:“清點一下人數,一半随我一起押送慕容家人回通天閣,一半繼續留在虞城。”
書源恭敬颔首:“是。”
然後他就拎着被五花大綁的慕容玢下了城樓,慕容柏則緊緊跟在他們身後,目光空洞,動作僵硬,頗像一具行屍走肉。
晏深站在城樓上,當着玉月清輝,若有所感地往城門外看去,正看到黑發素衫的女子與一個玉冠藍衫的男子叙話,不禁嘴唇微抿,握緊了拳頭。
洛越原本不想跟來城門口湊熱鬧,但是書源說留在城内不安全,好說歹說将她帶了出來,讓她在慕容家人進城後守在門口,結果她剛懶懶打了個哈欠,就看到了騎馬飛馳而來的慕容椿。
對方一到城門口便滾鞍下馬,目露驚喜:“洛越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這話該我問你吧。”洛越揉了揉自己發酸的眼睛,抱臂倚在城牆上,“你深夜來虞城幹什麼?”
“我……”慕容椿猶豫了一下,含糊地問道,“你可見到有一群修行中人往這邊來了嗎?”
“你是想問,我有沒有見過你父親和兄長?”洛越好整以暇地盯着他。